“不好！他要投玄唐！”

魏然看著方羽向著紅葉縣逃去，心頭一跳，面露驚悚之色。

方羽不是一般人，他在西洲門閥士族眼里是一個惡劣不服教化的該死之人。

可在西洲普通百姓眼里，他卻是一個平民出身，愿意為他們而戰，鏟除惡霸的好人。

更是無數普通炎漢士卒心目中的偶像，是他們戰斗下去的精神指向標。

一個無私奉獻，立下赫赫戰功！

仍舊愿意以什長身份，奮斗在一線的戰斗英雄！

可若這樣的人被西洲高層逼的叛逃，那造成的嚴重后果，無法想象。

“銀單，傳我軍令，只傷不殺。”

來不及多想，魏然長嘯一聲下達命令，隨后拼了老命運轉氣血追上方羽。

并在其身后大喊。

“方羽，你回來，莫要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方羽，老夫錯了，你回來，我們還可以談。”

“老夫已經下令停止戰斗，你等等我！”

身后傳來老烏龜的吶喊，可方羽根本不理會。

他現在已經無法相信魏然，甚至下意識會認為這是對方的緩兵之計。

武力上縱橫無敵又如何，當世一流武將又如何？

老奸巨猾的魏然，略施小計，便讓他一敗涂地，失去了所有。

驕傲，榮譽，無敵..

可笑，可笑..

只是..

只是方羽的無畏心依舊在跳動..

沒有人天生就是贏家，勝敗乃是兵家常事。

以往的他，只知道勇猛向前，沖殺搏命。

可現在的他，已經認識到謀略布局的恐怖。

縱然方羽不可能一下子變成智將，但是至少這一戰，會使其成長，促使思考。

故而，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對失敗！

“方羽，你等等，我這把老骨頭快跑不動了。”

“我們有話好好說！”

“你贏了，你贏了！”

“我會放走所有活下來的罪兵，我會給你義從令，我會讓你參加演武沙場。”

魏老頭不是真的認慫了，他是真的怕了。

他畢生想要守護的是西洲，他效忠的是長安尊位上的人王陛下。

一旦真的逼急了方羽這頭小老虎，玄唐就很有可能取消演武沙場的比斗方式。

只因玄唐在西洲沒有根基，硬要攻打，便是要啃下一塊塊硬骨頭。

到時必然傷及元氣，甚至拖累整個帝國的穩定。

可如果有一個名聲極高的帶路黨，還深得百姓愛戴，那么本就是同宗同源的情況下。

玄唐只需要花費極小的代價，就能穩定地方民心，招兵買馬，以西洲漢人守西洲。

到時，炎漢西疆危矣！

叮..

忽地..

方羽不知不覺逃向紅葉縣的方向，目的是王家祖地。

可在路過岔口時，路邊亭傳來一陣慷慨激昂，卻又昂揚不屈的琴聲。

他不由自主的放緩了速度。

停下腳步了？

難道被我說動了？

魏然先是欣喜，隨即耳邊響起一陣琴聲，不過兩個呼吸，神色就改為震怒。

“不好，是廣陵散！”

廣陵散，并不能說明什么。

這是一首蘊含復仇和反抗暴政的曲目。

本就是日常名士習練的曲子，甚至還是皇家傳統曲目之一。

因為昔日炎漢高祖劉邦，便是聽著此曲起義反抗暴秦！

可現在，這首曲子卻出現在靠近紅葉縣的山頭石亭上。

而更加危險的是，現在紅葉縣正在玄唐手中。

更巧合的是，這一曲廣陵散出現在虓虎逃難的路上..

都這樣明顯了，還猜不到有玄唐的勢力參與，那就是不配鎮守西洲了。

就在魏然不顧一切想要爆發過去攔住方羽之時，敏銳的察覺到山坡兩側有人影浮動，設有伏兵。

無奈，他只能暫時作罷，等待后續支持。

看來玄唐的密探比他想象藏的還要深..

莫非，他們早就盯上了這頭小老虎？

..

有道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方羽正處于哀傷和悲憤的情緒之間，內心痛苦不堪。

如今聽到這琴聲，加上已經接近王家祖地，便不由自主的改變方向來到一處石亭。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

“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一女子黃衣赤腳，撫琴而鳴，見著方羽踏來，聲如黃鶯，清脆動人。

方羽見到這秀氣女子，五感觸動，隱約見到其身后有烽火狼煙，刀兵爭鳴之景象。

此女絕不簡單，看情況是有備而來！

“小女子武秀英，一時感嘆華夏分裂，神州動蕩，百姓民不聊生。”

“故心生觸感，撫琴一曲，倒是唐突了壯士。”

黃衣女子依舊撫琴，只是聲音變得婉轉，曲調變得哀怨凄涼，似有不一般的魔力。

方羽被琴聲感染，哀傷悲戚。

恍惚間，視線一變，自己仿佛站在孤山邊上，眼前出現一座座凸起的墳包。

瘦猴..胖達..大牛，二虎..大耳朵..鐵牛，亮眼睛，竹竿，棚子，小鱉..

一枚枚被塵土半遮掩的兵牌，孤零零的放在墓前。

滿山忠魂，無處話凄涼。

生前為國效忠，死后卻淪為罪兵，無人問津，還要受萬世唾罵。

“方大膽，你這個混蛋東西。”

“你還我的兒子，你還我的兒子！”

“方大膽，你背棄袍澤，還有什么臉面活在世上！”

“兒啊，你為何要鑄下大錯。”

“方羽！老子鐵骨錚錚，沒有你這個背信棄義的不孝子！”

一道道鄉親的身影出現在墳頭.

他們面目猙獰，眼含淚水，大聲痛斥、怒喝，恨不能沖上來將方羽撕成碎片。

可最讓方羽崩潰的卻是母親站在原地，淚水無聲。

父親怒其不爭，哀嘆家門不幸，背對過去不用正眼看自己。

“不是的，鄉親們。”

“爹，娘。”

“孩兒，孩兒，會幫他們報仇的！”

“孩兒沒有辦法，孩兒沒有辦法啊！”

“只有活著，孩兒才能給他們復仇！”

一時間，方羽好似經歷了失敗了，墳頭上空浮現一道道虛影。

魏然猙獰的下令，毫不留情的屠殺了一眾罪兵。

而他逃到了玄唐，投身軍伍，率領軍隊，矢志復仇！

最后，血洗西洲，故土淪為廢墟，山河破碎，百姓流離失所，匈奴人大舉南下，肆意掠奪屠殺..

方羽回到老家，跪在死去的家人父母墳前，背后涌現大量鄉民，憤怒著將他撕碎..

石亭下..

雖無聲，方羽卻閉上眼睛，熱淚從兩行滑落。

人，有情而悲，無情而樂。

越是重情重義，傷的越是深層痛苦。

越是無情無義，活的越是滋潤快樂。

“你到底是誰？”

半晌，方羽睜開眼睛，所有情緒化為湖水，融入意識海之中，成為人生不可磨滅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