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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假面新婚

成親那夜的雨,像是要把整座公主府都泡透。林珩立在寢殿外的回廊下,身上那件繡著纏枝蓮的大紅婚服早被雨水打濕,領口袖口浸了泥水,沉甸甸地墜著,像墜著滿心的沉郁。他垂著手,指尖反復摩挲著掌心那枚平安符——方才蕭玠怒沖沖沖出來時,他下意識把符往懷里按,這會兒符紙邊緣還是潮的,母親柳氏那行小字“吾兒安好便是為娘續(xù)命良方”,被水漬洇得微微發(fā)皺,卻依舊清晰得扎眼。

他低頭用婚服下擺輕輕擦著符紙,布料濕冷,擦了半晌也沒擦干,反倒蹭得指尖都涼透了。寢殿里剛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緊接著蕭玠就掀了簾子出來,鳳冠上的珠翠還沒卸,在廊下昏黃的宮燈下晃得人眼暈,她那雙總含著傲氣的鳳眸此刻燃著怒火,盯著他不肯入洞房的背影,聲音像淬了冰:“林珩,你當真想讓滿京城看本宮的笑話?”

林珩沒回頭,只把平安符往袖袋里塞了塞——那是母親病中親手繡的,針腳歪歪扭扭,卻是他此刻唯一的念想。他的沉默像根刺,扎得蕭玠更惱了,她幾步?jīng)_過來,一把搶過他還沒藏好的符紙,指尖攥得發(fā)白,像是要把那薄薄的紙捏碎。

可就在符紙被她攥出褶皺的瞬間,她動作忽然頓住了。借著燈光看清那行字時,她眼尾幾不可察地顫了顫,“吾兒安好“四個字像舊年的烙印,猝不及防撞進眼里。林珩抬眸時,正看見她握著符紙的手松了松,又猛地攥緊,指節(jié)泛著青,最終還是沒撕,任由碎片似的符紙從指間滑落,飄在濕漉漉的青磚上。

回廊陰影里的碧梧悄悄屏住了呼吸。她跟著公主這些年,少見她這樣失態(tài)——那雙手握過鳳印、批過奏折,狠起來能捏碎朝臣的傲骨,此刻卻對著枚舊符紙緊了又松,像是在跟自己較勁兒,眼底翻涌的情緒連廊下的雨霧都遮不住。

這之后的日子,府里靜得有些反常。林珩搬進了西側的偏院,蕭玠沒再提洞房的事,只每日照舊去書房理事,只是碧梧發(fā)現(xiàn),公主的案幾上漸漸堆起了醫(yī)書。

翌日天剛亮,碧梧輕手輕腳推開書房門,就見蕭玠趴在案前,鬢邊的珠釵斜了,手里還捏著本翻得卷了邊的《江南民間驗方》。燭火快燃盡了,映得她眉心蹙著,指腹在“肺癆“那一頁反復劃著,低聲罵了句“太醫(yī)院的方子都是廢料”,又把書重重合上:“去查,江南但凡治過咳疾的老大夫,不管是鎮(zhèn)上的藥鋪先生,還是山里的赤腳郎中,都把他們的方子給本宮尋來。”聲音里帶著股不容分說的決絕,碧梧應聲退下時,回頭瞥見案上散落的紙頁,上面密密麻麻寫著批注,都是關于“潤肺““止血“的藥材,比她看奏折時還要認真。

林珩倒是照舊沉默。只是夜里常獨自坐在偏院的廊下飲酒,目光總落在院角那株老梅樹上——那樹是公主去年移栽來的,說是江南品種,此刻枝椏光禿禿的,在風里晃著,像極了母親病中瘦削的肩。

有天深夜,廊下的燈快滅時,林珩聽見身后有腳步聲。回頭便見蕭玠倚在月洞門邊,身上只披了件素色披風,鬢發(fā)微松,像是喝了酒,眼神有些朦朧。她踉蹌著走近,仰頭問他:“你就這么不待見本宮?當年秋狩你替本宮擋箭時,可不是這副樣子。”聲音里竟帶了點委屈,尾音飄在風里,軟得不像她。

林珩沒接話。倒是蕭玠的目光落在他胸前——他穿了件半敞的中衣,領口露出道淺疤,是那年秋狩被流矢劃的,當時血浸了衣襟,她還親手替他裹過傷。記憶涌上來時,她眼眶忽然就濕了,淚珠滾在眼下,像落了顆碎星。

林珩看著她這樣,指尖忽然有些發(fā)僵。往日里那個說一不二的長樂公主,此刻竟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想替她拭淚,手伸到一半又頓住,最終只是從袖中摸出塊帕子遞過去——那是前幾日蕭玠讓碧梧送來的,上面繡著株白梅,針腳細密,倒不像宮里繡娘的手藝。

蕭玠接過帕子,攥在手里,眼淚卻掉得更兇了。她低著頭,肩膀輕輕抖著,林珩站在原地,聽著她壓抑的啜泣聲,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下,悶悶的。

自那夜后,府里的變化更細了。林珩案幾上偶爾會多出本醫(yī)書,扉頁上用朱砂圈出幾味藥材;有時他晨起練劍,會聞到廚房飄來藥膳的香氣,碧梧說是“公主讓燉的,說是江南來的潤肺方子”;甚至有次他翻母親舊信,發(fā)現(xiàn)信箋旁壓著張紙條,上面寫著“川貝需蒸過再入藥,否則傷胃”,字跡凌厲,卻是蕭玠的筆。

他依舊沒說什么,只是看那些藥方的時間越來越長,偶爾會對著某味藥材蹙眉——比如那張來自江南山村的方子,里面有味“紫菀”,他記得母親說過,這藥雖能止咳,卻性寒,母親體弱怕是受不住。第二日再看時,那張方子旁多了行小字:“減紫菀,加蜜炙款冬,溫性更宜”。

蕭玠還是那副強勢模樣,見了他依舊是淡淡瞥一眼,可碧梧發(fā)現(xiàn),公主翻藥方時,總會先把那塊繡梅帕子擺在案頭。有次太醫(yī)院的院判來回話,說“江南送來的人參須得陳放三年才溫和“,蕭玠當即沉了臉:“現(xiàn)在就去庫房找,找不到就去民間收,三日內(nèi)本宮要見到十年陳的老參。”語氣狠厲,可轉身時,指尖卻輕輕碰了碰帕子上的梅瓣,軟了半分神色。

一場秋雨過后,院角的梅樹竟悄悄結了花苞。林珩站在樹下,望著那些鼓脹的小骨朵,忽然想起那晚遞帕子時,蕭玠攥著帕子的手微微發(fā)顫,像怕他收回似的。風過處,有暗香隱隱浮動,他喉結動了動,沒說話,只是抬手拂去了枝椏上的一片枯葉。

這些日子,蕭玠處理政務時,總愛往偏院的方向瞥。有時碧梧進來稟報事,見她盯著窗外發(fā)呆,順著看過去,總能看見林珩在廊下看書的身影,陽光落在他肩上,竟沒那么冷硬了。

某個深夜,林珩起夜,經(jīng)過書房時,聽見里面?zhèn)鱽矸埖穆曇簟Kv足站了片刻,窗紙上映著蕭玠的影子,她正俯在案前寫著什么,偶爾停下來,用指尖敲敲桌面,像是在琢磨藥材配伍。他沒進去,只是轉身回房時,腳步放輕了許多,連廊下的石板都沒發(fā)出聲響。

雨季快結束時,庭院里的積水漸漸退了,露出青石板上的青苔。林珩站在階前望天,云隙里漏下點陽光,落在他手背上,暖融融的。他忽然想起母親的信,說“江南的梅花開時,雨就停了”,心里竟隱隱盼著那梅樹快點開花。

碧梧替公主整理書房時,發(fā)現(xiàn)那些藥方都按“急緩”編了號,最上面那本來自蘇州的冊子,頁邊都被翻得起了毛,里面夾著張字條,是林珩的筆跡,只寫了“母素畏苦,需加飴糖”——想來是他那日看藥方時悄悄留下的,而公主在旁邊批注了“已加,用江南產(chǎn)的麥芽飴“”,字跡比往日柔和了些。

這夜風涼,蕭玠又站在梅樹下,手里捏著那塊帕子,風把帕角吹得輕揚,像只白蝶。她望著偏院的方向,月光落在她臉上,褪去了平日的凌厲,竟有幾分軟意。林珩恰好出來透氣,隔著半座院子望見她,兩人目光撞在一起,都沒說話,卻也沒像從前那樣立刻移開。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碧梧匆匆來敲偏院的門,聲音帶著急:“林大人,殿下讓您即刻去三皇子府赴宴——說是三殿下特意遣人來請,說有要事商議。”

林珩眸色沉了沉。蕭玠這些日子明里暗里為母親尋藥方,他都看在眼里,可三皇子蕭玨突然相請,怕不是什么好事。他轉身回房換衣,指尖劃過袖袋——那里還放著母親的平安符,只是此刻摸上去,竟不像先前那樣冰涼了。

出門時,正撞見蕭玠從書房出來,她換了身玄色常服,見了他,只淡淡道:“去了那邊,少喝酒,凡事多留個心眼。”說完轉身要走,又回頭補了句,“碧梧會跟著,她懂些拳腳。”

林珩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手里的平安符仿佛也沾了點暖意。他知道,這場雨或許真的要停了,可藏在晴日下的漩渦,才剛剛開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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