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的新公寓在好萊塢大道旁的一棟老樓里,三樓,朝南的窗戶正對著遠處模糊的好萊塢標志。
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光斑,落在那臺 1940年代的 Underwood打字機上。
金屬鍵盤泛著冷光,像一排沉默的牙齒。
書桌上攤著《搏擊俱樂部》的手稿,查克?帕拉紐克用龍蝦鉗簽下的名字在晨光里泛著油膩的光澤。
里昂指尖劃過第 37頁,那里有他昨晚寫下的批注:
“泰勒第一次出現時,應該在機場的吸煙室。煙霧很濃,看不清臉,只聽見打火機的聲音。”
BP機突然在桌面上震動起來,“滴滴”的聲響刺破清晨的寧靜。
屏幕上跳動著艾麗斯發來的信息:
【IMDb論壇炸了!“殺手日記”彩蛋已經有 127個解析帖,有人說冰箱里的頭顱是殺手的初戀。】
里昂拿起 BP機,指尖在屏幕上頓了頓。
那個彩蛋是他上周在《午夜尖叫》片場補拍的
——手持鏡頭對著一本牛皮封面的筆記本,字跡潦草的日記里寫著“今天給她換了新的蝴蝶結”,旁白用刻意壓低的氣音念出來,鏡頭故意晃得厲害,像兇手本人在拍攝。
拉瑞當時罵罵咧咧地說
“這他媽像家庭錄像帶”,
結果福克斯的試映會上,這個三十秒的彩蛋讓一半觀眾留在座位上不肯走。
他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樓下的報刊亭傳來卡洛斯的吆喝聲,那個胖乎乎的拉丁裔男人正舉著《洛杉磯時報》揮舞:
“《午夜尖叫》首周票房三百萬!好萊塢最大黑馬!”
報紙頭版的照片是那幀冰箱鏡頭,黑暗中那顆頭顱的眼窩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公寓門被敲響時,里昂正在煮咖啡。
濃郁的焦香彌漫在房間里,混合著舊書的紙味,形成一種屬于創作者的氣息。
門口站著穿制服的郵差,手里捧著個鼓鼓囊囊的信封,上面印著福克斯探照燈的標志。
“唐納森先生?”郵差遞過信封,“劇組寄來的,說是緊急文件。”
里昂拆開信封,里面掉出一張打印的票房數據表和拉瑞?斯特恩的手寫便簽。
表格上的數字紅得刺眼:首周末票房 3,027,541美元,場均人次是同檔期《星球大戰前傳 1》的 60%。
拉瑞的字跡比平時更潦草,墨水在紙頁上洇出毛邊:
“福克斯的混蛋們終于肯承認你的價值了!”
“續集劇本你接著改,老子把‘殺手日記’擴展成主線。”
“下周日晚七點的慶功宴,你要是敢不來,我就把你那臺破打字機扔到片場的沼澤里。”
便簽背面畫著個歪歪扭扭的冰箱,里面插著把電鋸,旁邊寫著“續集開場?”。
里昂笑了笑,把便簽夾進《搏擊俱樂部》的手稿里。
書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鈴聲尖銳得像片場的場記板。
“里昂?我是勞拉。”
電話那頭傳來女人清脆的聲音,背景里有香檳杯碰撞的脆響,
“看到票房數據了嗎?董事會剛才開了緊急會議,決定把排片率從 15%提到 35%。你的彩蛋功不可沒”
“——發行部的人說,有觀眾為了看最后三十秒,買了全價票。”
里昂靠在書桌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打字機的金屬邊緣:
“只是運氣好。”
“運氣?”勞拉輕笑起來,“拉瑞在電話里快把你吹上天了,說你改的 27處劇本比編劇十年寫的都帶勁。”
“對了,下周日晚七點的慶功宴,穿正式點。別跟我說你又要改劇本,這次必須來。”
他掛了電話,咖啡壺發出“咕嘟”的聲響。
褐色的液體順著玻璃管往下滴,在壺底積成小小的水洼。
里昂倒了杯咖啡,走到書桌前翻開《午夜尖叫》的續集構想,拉瑞用紅筆在“殺手童年”那欄畫了個圈,旁邊寫著“用冰箱凍玩具暗示虐待”。
中午時分,里昂去銀行取支票。
富國銀行的玻璃門反射著好萊塢大道的車水馬龍,柜員遞出支票時,眼神里帶著一絲好奇:
“唐納森先生,這是您第一次收到票房分成吧?《午夜尖叫》現在到處都是。”
支票上的數字是 12,487.36美元,福克斯探照燈的財務章蓋在右下角,紅得像滴凝固的血。
里昂把支票塞進錢包時,指尖觸到一張折疊的便簽
——那是斯嘉麗?約翰遜留下的,上面的手機號碼被他摩挲得有些模糊。
路過第七街的便利店時,里昂進去買煙。
冰柜前站著個穿粉色吊帶裙的女人,正踮著腳夠最上層的牛奶。
熟悉的 Gucci包掛在手腕上,拉鏈頭的金屬鏈晃來晃去。
“里昂?”女人轉過身,口香糖在嘴里發出“吧嗒”的聲響,
“真巧啊,你也來買牛奶?”
是薩曼莎,那個從他舊公寓帶走牛奶的矮個金發女人。
她的指甲涂成亮粉色,指尖在牛奶盒上劃著圈:
“我昨晚去看《午夜尖叫》了,那個彩蛋太帶勁了!你怎么想到的?”
里昂抽出煙盒里的萬寶路,指尖夾著煙卻沒點燃:“隨便想的。”
“隨便想的?”薩曼莎湊近了些,香水味甜得發膩,
“福克斯的人都在說你是天才呢。下周日晚上的慶功宴,你會去吧?我可以跟你一起——”
“我還有事。”里昂打斷她,從貨架上拿了盒火柴,轉身走向收銀臺。
付賬時,他聽見薩曼莎在身后嘟囔:“裝什么清高,以前在公寓里可不是這樣的。”
走出便利店,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里昂點燃煙,尼古丁的味道讓他稍微放松了些。
街角的音像店正在播放《午夜尖叫》的預告片,冰箱鏡頭出現時,幾個路過的青少年發出驚呼。
其中一個穿黑 T恤的男孩舉著海報大喊:
“殺手日記里的蝴蝶結,肯定是給頭顱戴的!”
下午,里昂回到片場。
特雷弗舉著咖啡杯走過來,鏡片后的眼睛里帶著點佩服:
“福克斯的市場部說,這個彩蛋讓錄像帶預訂量漲了 40%。他們想讓你再拍幾個‘殺手日記’的片段,做成網絡短片。”
里昂沒說話,目光落在屏幕上的牛皮筆記本上。
那是他從道具間找的,封面的假血是用玉米糖漿和食用色素調的,現在卻被觀眾解讀出“暴力美學”。
好萊塢就是這樣,你隨便涂的一筆,總會有人幫你畫成油畫。
BP機突然震動,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我在片場附近的咖啡店,關于《德州電鋸殺人狂》的試鏡,想跟你聊聊——斯嘉麗。】
里昂挑眉,走到片場外的公用電話旁回撥過去。聽筒里傳來斯嘉麗?約翰遜清脆的聲音,背景里有咖啡機運作的“滋滋”聲:“唐納森先生,我看了《午夜尖叫》,那個彩蛋太精彩了。關于新角色,我有些想法……”
“明天下午三點,”里昂看了眼腕表,“還在那家咖啡店見。”
掛了電話,他抬頭看見拉瑞正盯著自己,嘴角掛著戲謔的笑:“新認識的?”
“一個演員。”里昂轉身回答道。
傍晚,里昂在公寓整理東西。
他把福克斯的支票存進銀行,賬戶余額第一次突破五位數。
書桌的抽屜里,《搏擊俱樂部》的版權合同和《午夜尖叫》的續集構想并排躺著,像兩發即將引爆的炸彈。
BP機又震動起來,是勞拉發來的:
【下周日晚上七點,比弗利山莊的 Chateau Marmont酒店。別遲到,艾倫帶了新項目的劇本。】
里昂換上那套黑色西裝,是他用《午夜尖叫》的片酬買的,剪裁不算頂級但合身。
系領帶時,他對著鏡子停頓了幾秒
——鏡中的金發男人眼神銳利,左頰的指甲劃痕已經淡成淺粉色,像道快要愈合的傷疤。
出門前,里昂翻開《午夜尖叫》的續集劇本,在“殺手自白”那頁寫下一行字:
“我把她藏在冰箱里,這樣她就永遠不會離開我了。”
字跡鋒利,透過紙頁在桌面上洇出淡淡的墨痕。
樓下的福特車被夕陽照得發亮,車身上的劃痕像道沒愈合的傷口。
里昂發動汽車時,收音機里正在播放《午夜尖叫》的影評:
“里昂?唐納森用一個冰箱,證明了恐怖片可以不只有血漿”
“——真正的恐懼,藏在日常的角落,等著你打開那扇門。”
車子駛離好萊塢大道時,里昂瞥了眼后視鏡。
音像店的大屏幕上,冰箱鏡頭還在循環播放,黑暗中那把冰錐緩緩抬起,寒光在冷藏柜壁上反射出細碎的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