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工回家，夏敘白走進家門看到邱月正在洗衣服。

她挽著藍布袖口，將衣裳認認真真地按進水里后提起，水流順著條紋外套往下“嘩啦啦”地淌。

靠近時能聞到一股好聞的皂角香。

“回來了。”邱月抬眼和夏敘白打招呼，并沒停下手中的動作。

夏敘白輕輕點頭，回屋放下了一直挎著的小布包。

然后搬著小板凳又走了出來，在邱月身邊坐下，看她洗衣服。

女人手中的衣服是他從沒見過的條紋款式，提起來的時候甚至要抬高胳膊。

一看就不是她的尺碼。

他也不需要她幫忙洗衣服。

“明野那小子專門來給邱丫頭送外套呢……”王富貴中午的話在他腦海里回蕩。

邱月看夏敘白盯著自己手中的衣服看，突然想起還沒跟他說衣服的來歷。

無論什么時代的男人，應該都對自己頭頂有沒有綠帽子這件事很在意。

她和蔣明野又沒有別的什么。

想到這里，她放下手中的衣服：“這是蔣明野的，今天我……”

“我知道。”夏敘白看向邱月認真的雙眸：“王干事在廠里都說過了。”

邱月有點驚訝：“富貴叔的消息還挺靈通。”

既然夏敘白知道，邱月認為自己也沒必要再解釋什么。

不然越描越黑，給人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如果你知道溺水的是小荷，還會救嗎？”思索片刻，夏敘白認真地看著洗衣服的邱月：“你也知道，那天她并不尊重你。”

邱月的動作停滯了一瞬間，然后她將衣服放在旁邊干凈的石塊上。

起身、潑水、倒水。

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

“當然會。”邱月重新坐下，將衣服放在清水中透干凈：“我沒必要和孩子計較。”

夏敘白沒動，還是那樣坐著。

“怎么？這個回答不滿意？”邱月用力將衣服上的水擰出，斜睨了一眼巋然不動的夏敘白。

“沒有。”他的聲音更悶了。

邱月竟然聽出了一點抱歉的意味。

她起身將衣服晾在綁在兩棵樹間的粗麻繩上。

“其實我也能理解你弟弟妹妹。”背對著夏敘白，邱月微不可察地嘆氣：“終究是城市里來的少爺小姐，誰能接受自己哥哥娶了一個鄉下女人？”

掛好衣服，她輕輕轉過身。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們只是合作關系，如果哪天你東山再起，我絕對不會糾纏。”

聽到這句話，夏敘白的心顫了一下。

他抬頭想反駁邱月的話，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表達。

夏敘白想說她很好，想說是自己弟弟妹妹們的錯，他們不該有偏見。

還有。

如果有什么不滿她可以直接跟他講……

但是他一句話都沒說。

邱月只當他默認，走進屋里搗鼓了一陣。

“喏，豬肉脯。”她將一個鼓鼓囊囊的紙包遞給沉默不語的夏敘白：“我覺得你該去看看夏荷。”

夏敘白愣住。

其實他中午得知夏荷落水的時候就想回家看看。

可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應該和她一起去，所以才等到了下工。

他回過神來，糾結了一番還是接過豬肉脯：

“一起去吧。”說完不等她回應，夏敘白站起，拽住邱月的衣袖往外走。

這回輪到邱月驚訝了。

她也沒想到，他會反過來讓她一起去夏家。

按理說，自己作為夏家兒媳應該去。

但是上次見面鬧得不太愉快。

也沒人把她真正當兒媳。

“誒誒誒，飯還沒做。”她被拽著走，找不到什么理由，只能另一只手慌忙指著灶臺：“我得留下來做飯。”

“時間還早，回來我做。”

……

兩個人一前一后來到夏敘白全家下放的落腳處。

邱月知道這里。

以前這里是向陽坡的牛棚。

夏家人剛來的時候牛剛被轉移，環境又臟又亂，遍地都是牛糞。

這環境讓本來就身患疾病的夏敘白父親無法接受，來到這里時郁氣上涌，一口老血吐了出來。

沒過多久就撒手人寰。

不過再來到此處，邱月卻覺得驚訝。

原本臟亂差的牛棚已經被改造成兩間小小的泥磚房，院子中被收拾得很干凈。

一縷輕煙正從煙囪上裊裊升起，絲帶一樣飄在天上。

“是我帶著明宇改造的。”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聲，夏敘白低聲解釋。

“嗯。很厲害。”

兩人走進夏家。

見夏敘白回來，灶臺前灰頭土臉燒火的夏明宇傲嬌地別開視線。

前幾天哥哥剛兇了自己，今天就回家了。

一定是心里過意不去，覺得對不起自己，來給他道歉了。

說不定還給自己帶了好吃的。

想到這里，夏明宇沾沾自喜地又看了一眼夏敘白，眼睛中洋溢著興奮。

但這一瞥卻讓他看到了那個他非常不想見到的那個女人。

“哥，你怎么把她也帶來了？”夏明宇的語氣不善。

他看邱月的目光像是動物在看天敵，直接進入一級戒備狀態。

“小白回來了？”聽到外面的動靜，寧欣掀開里屋的簾子探頭出來，連帶著掐了夏明宇的腰一下：“邱小姐你也來了？”

看著和之前態度大相徑庭的母親，夏明宇的眼珠子幾乎要掉出來。

他放學回來聽說了上午姐姐溺水的事情，也知道是邱月出現救下的夏荷。

但是在夏明宇眼中，邱月這番動作完全就是賣慘。

這女人好不容易攀上了哥哥這個高枝，怕夏敘白把她踹了，自然要狠狠表現一番。

這種劇情他在S市洋房里看得多了去了。

好幾家心儀夏敘白的小姐們爭著搶著討好他，想知道夏敘白的行蹤，搞一個浪漫邂逅。

邱月這鄉下人肯定也一樣。

別看是農村的，這心眼子玩得也是順溜。

但是夏明宇下午這么說的時候卻被寧欣打了一下。

他也不敢再說。

夏明宇吃痛揉著自己腰間嫩肉，想開口說話。

寧欣瞇著眼睛笑，手卻眼疾手快地搭在自己小兒子的肩膀上，把他向下壓著坐下。

“明宇，快看看火候，菜還燉著呢。”

嗓音里有些強迫的意味。

很明顯，寧欣不想讓夏明宇說話。

邱月看了看小少年不服卻不敢發作的臉色，有點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