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的冰冷,是唐風恢復(fù)意識后的第一感覺,也是唯一的感覺。
他仿佛沉淪在一片無邊無際的寒冰地獄之中,每一次微弱的“思維”閃動,都帶來針扎般的劇痛。載體(幽影碧鱗蛇形態(tài))早已在空間亂流的撕扯和最后的爆炸中變得破敗不堪,幾乎感覺不到完整的存在,只有一片麻木的、被徹底凍僵的破碎感。
靈魂更是如同風中殘燭,搖曳欲熄,僅憑森羅之心微弱到極致的跳動和一絲不甘的執(zhí)念,勉強維系著沒有徹底消散。
我還……活著?
這個念頭浮現(xiàn)得異常艱難。
他試圖感知周圍,但除了能將靈魂都凍裂的極致嚴寒,什么也感覺不到。視覺、聽覺、嗅覺……所有感官似乎都被凍結(jié)、剝奪了。只有那無孔不入的、代表著絕對死寂的寒冷。
這就是空間亂流之后的歸宿?極北之地?
記憶如同破碎的冰片,艱難地拼接起來——守墓人的圍捕、絕境下的反擊、母親本源與森羅之心意外融合產(chǎn)生的詭異力量、自爆大地撕裂空間、最后那被虛空鎖鏈和空間裂縫撕扯的劇痛……
代價是慘重的。
他幾乎能“內(nèi)視”到自己的狀態(tài):載體瀕臨崩潰,靈魂本源受損極重,新生的混合能量在爆發(fā)后徹底沉寂,反噬的創(chuàng)傷遍布靈魂每個角落。比之前任何一次重傷都要糟糕,真正走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
若非古龍基因帶來的頑強生命力,以及最后時刻森羅之心和母親本源爆發(fā)出的那股奇異生機護住了最核心的一點真靈,他早已形神俱滅。
現(xiàn)在,他就像一塊被遺棄在亙古冰原上的頑石,只能被動承受著酷寒的侵蝕,連移動一絲一毫都做不到。意識在模糊與清醒間徘徊,每一次清醒,都伴隨著更深的絕望。
會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凍死在這里嗎?
死在這片陌生的、毫無生機的冰雪絕地?
母親……我最終還是……讓您失望了……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再次被冰冷和黑暗吞沒之時——
嗡……
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悸動,如同心跳般,從他靈魂最深處、那與虛空鎖鏈最后一絲連接處傳來!
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冰冷的、不容錯辨的指向性!
是那條崩斷后仍殘留一絲聯(lián)系的虛空鎖鏈!
守墓人竟然還能通過它進行模糊定位?!
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錐,瞬間刺穿了唐風麻木的意識,帶來一陣戰(zhàn)栗般的清醒!
不能睡!絕對不能睡!
睡下去,就真的完了!守墓人會沿著這絲感應(yīng)找過來!以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哪怕來一個最普通的魂師,他都毫無反抗之力!
求生的意志再次壓倒了絕望和痛苦!
他必須動起來!必須離開現(xiàn)在的位置!必須想辦法切斷或者干擾那該死的鎖鏈感應(yīng)!
然而,動彈不得。
載體被徹底凍僵,靈魂力量枯竭,連調(diào)動一絲魂力都成了奢望。森羅之心跳動得如同即將停止的鐘擺,母親的本源也再次陷入了死寂。
怎么辦?還能怎么辦?
就在他焦急萬分之際,那深入骨髓的極致寒冷,似乎……發(fā)生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變化?
并非溫度升高,而是在那絕對零度般的酷寒中,隱隱透出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同于單純低溫的能量流動?
這絲能量流動冰冷、純粹、帶著一種冰屬性的特質(zhì),雖然同樣寒冷,卻與周圍那死寂的、毫無生機的環(huán)境寒意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
是極北之地的冰屬性天地元力?!
雖然稀薄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對此刻感知被放大到極限的唐風而言,卻如同黑夜中的螢火蟲般顯眼!
而且,這絲冰屬性元力,似乎正受到某種牽引,極其緩慢地……流向他的身體?
不,更準確地說,是流向了他體內(nèi)那沉寂的、由森羅之心融合產(chǎn)生的混合能量殘留之處!
那些殘留的混合能量,在接觸到這絲外來冰屬性元力的瞬間,竟然微微蠕動了一下!
仿佛饑餓的野獸,嗅到了微不足道但卻能吊住性命的口糧!
森羅之心!是森羅之心!
它即便在如此瀕死的狀態(tài)下,依舊憑借著本能,在極其緩慢地、艱難地吸收著周圍環(huán)境中這唯一可用的冰屬性元力!
雖然吸收的速度慢得令人發(fā)指,吸收的量更是杯水車薪,但這無疑是一個信號!一個生的信號!
唐風猛地抓住了這絲希望!
他無法主動運轉(zhuǎn)功法,無法引導(dǎo)能量,但他可以集中全部殘存的意志,去感受那絲冰屬性元力,去迎合森羅之心那微弱的吸力,去想象著將它們汲取過來!
這是一個極其痛苦且漫長的過程。他的意識如同在暴風雪中跋涉的旅人,每一次集中精神都耗盡心力,只能捕捉到那微不足道的一絲絲能量。
但就是這一絲絲冰屬性元力,在流入體內(nèi)后,被森羅之心艱難地轉(zhuǎn)化,化作一絲絲更加微弱的、卻帶著冰涼氣息的能量流,開始如同蝸牛爬行般,滋潤著他幾乎凍裂的載體和靈魂。
凍結(jié)的肢體,似乎恢復(fù)了一丁點微不足道的知覺。
就在這時——
咔嚓……咔嚓……
一陣輕微的、物體摩擦冰雪的聲音,由遠及近,傳入了他剛剛恢復(fù)一絲絲聽覺的感知中。
不是風聲!
是某種東西在移動!正在靠近他所在的位置!
唐風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是守墓人?!他們這么快就找來了?!
還是……極北之地的原生魂獸?
無論哪一種,對現(xiàn)在的他而言,都是致命的威脅!
他立刻停止了所有細微的能量吸收,將殘存的力量全部用于隱匿氣息,將自己偽裝成一塊真正的、毫無生命波動的冰巖。暗金與混沌的異色蛇瞳死死緊閉,連靈魂波動都壓抑到近乎消失。
聲音越來越近,聽起來腳步有些蹣跚,似乎移動得并不快,也不像是什么體型特別巨大的生物。
終于,那聲音在他的“身邊”停了下來。
一股溫熱的、帶著淡淡腥氣的呼吸,噴吐在他冰冷的蛇鱗上。
不是守墓人!是魂獸!
唐風的心稍微落下半分,但警惕絲毫未減。極北之地的魂獸,同樣危險!
他感覺到一個冰冷的、似乎覆蓋著厚厚皮毛的鼻子,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地嗅來嗅去,帶著明顯的好奇。
過了一會兒,那魂獸似乎確認了這塊“冰巖”沒有威脅,發(fā)出了一個低低的、帶著些許失望的嗚咽聲。
然后,唐風感覺到,那魂獸竟然在他旁邊……趴了下來?似乎把他當成了擋風的掩體?
時間一點點過去。
那魂獸似乎很疲憊,很快就發(fā)出了均勻的呼吸聲,竟然睡著了?
唐風稍微放松了一絲緊繃的神經(jīng)??磥硎且恢粵]什么威脅、可能同樣在嚴寒中艱難求生的弱小魂獸。
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或許是因為旁邊這只魂獸體溫帶來的微弱影響,或許是他剛剛吸收的那一絲冰屬性元力起了作用,他體內(nèi)那沉寂的虛空鎖鏈殘骸,竟然再次微微震顫了一下!
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絲!
同時,一股微弱卻令人極度不安的空間波動,正從極其遙遠的方向隱隱傳來,并且似乎在……緩慢地朝著這個方向接近!
守墓人的追蹤隊伍!他們果然沿著感應(yīng)找過來了!而且距離正在縮短!
冷汗(如果他能流汗的話)瞬間浸透了唐風的靈魂!
必須立刻離開!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嘗試調(diào)動剛剛恢復(fù)的那一絲絲微薄力量,試圖移動破碎的蛇軀。
咔嚓!
一聲輕微的冰裂聲響起——他的一小片凍僵的鱗片因為突然發(fā)力而崩裂了!
旁邊那只剛剛睡著的魂獸瞬間被驚醒,發(fā)出一聲受驚的低吼,猛地跳開,警惕地望向唐風這塊突然發(fā)出聲響的“冰巖”!
四目相對。
唐風看到了那只魂獸——一只通體雪白、毛茸茸的,類似小雪貂般的生物,一雙碧藍色的眼睛里充滿了驚嚇和疑惑。
而小雪貂也看到了唐風那緩緩睜開的、一暗金一混沌的詭異蛇瞳!
“吱——!”小雪貂嚇得渾身毛發(fā)倒豎,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嘶叫,轉(zhuǎn)身就想逃跑!
不能讓它跑!它的叫聲和動靜可能會引來更大的麻煩,或者加速守墓人的定位!
唐風不知道從哪里爆發(fā)出最后一股力氣,破損的蛇尾猛地一彈,如同出洞的毒蛇,瞬間纏繞而上,將那只小雪貂牢牢卷住!同時蛇首逼近,冰冷的豎瞳死死盯著它,散發(fā)出一絲微弱卻依舊猙獰的殺意!
“吱……吱……”小雪貂嚇得渾身僵硬,碧藍的眼睛里充滿了淚水,發(fā)出可憐的嗚咽聲,再也不敢動彈。
唐風心中閃過一絲不忍,但他沒有選擇。
他艱難地凝聚起一絲意念,嘗試著傳遞給這只受驚的小獸:“別……怕……不……傷你……幫我……離開……這里……有……危險……”
他的意念斷斷續(xù)續(xù),充滿了痛苦和急切,但那殺意卻緩緩收斂了起來。
小雪貂似乎愣了一下,碧藍的眼睛眨了眨,恐懼稍稍減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靈性的疑惑。它似乎能模糊地理解唐風的意思。
它看了看唐風破敗不堪、被凍僵的蛇軀,又感受了一下那遠處隱隱傳來的、讓它本能感到恐懼的空間波動(守墓人的追蹤),猶豫了一下,竟然輕輕地點了點小腦袋。
它小心翼翼地掙脫開一些(唐風也放松了纏繞),然后跑到唐風身后,用自己小小的腦袋和身體,抵住唐風冰冷的蛇尾,開始用力地向前推!
它的力量很小,但對于幾乎完全凍僵的唐風來說,這一點點的推力,無疑是雪中送炭!
唐風也拼盡全力,配合著這微小的力量,扭動殘軀,一點一點地、極其緩慢地,朝著與那空間波動傳來方向相反的、更深邃的寒冰迷宮深處挪動。
每移動一寸,都帶來撕裂般的痛苦,靈魂都在顫抖。
身后,那令人不安的空間波動,似乎又近了一些。
虛空鎖鏈的感應(yīng),如同跗骨之蛆,依舊隱隱傳來。
前路,是未知的、更酷寒的絕地。
身邊,是一只不知是福是禍的、靈性十足的小小雪貂。
唐風拖著殘軀,在無垠的冰原上,留下了一道蜿蜒而絕望的痕跡,邁向更深沉的寒冷與未知。
他能否擺脫守墓人的追蹤?這只極北之地的小小生靈,又會將他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