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的膝蓋陷在碎石里，手還死死攥著斧柄。那斧子懸在半空，刃口沖著他面門，一寸寸壓下來。

他動不了。

血快流干了，玄功在經脈里斷斷續續地跳。他連抬手指的力氣都沒了，可眼睛還睜著，死死盯著那斧刃。

斧子沒劈下來。

它停在離他鼻尖三寸的地方，微微震著，像是在等什么。

突然，斧面裂紋一亮。

一道赤金光芒順著裂痕爬出來，沿著斧身游走，最后停在“開天”兩個古字上。那字一亮，整個古殿嗡地一顫，魂燈全滅，只剩下這一道光，照得人睜不開眼。

楊戩的天眼自動睜開。

視野里，斧子不再是斧子。它變成了一座山，一座被劈開的山，山縫里站著個披甲持斧的巨人，背影挺得筆直，面對九重天門，一斧揮出——

轟！

那畫面一閃而過。

緊接著，一個聲音在他腦子里響起來，不帶情緒，卻重得壓得他骨頭響：

“二郎真君后裔，可愿承吾遺志？”

楊戩喉嚨動了動，想說話，可嘴里全是血沫，只能從鼻腔里擠出一聲悶哼。

那聲音沒等他回答。

虛空中，一道金甲武士的影子緩緩浮現，高大如山，披著殘破戰甲，手里握著一柄和開山斧一模一樣的巨斧。他單膝跪地，將斧子橫在楊戩面前。

“此斧，曾劈開天規第一道鎖鏈?！?

“吾戰魂不滅，只待血脈相承者?！?

“你，可敢接？”

楊戩喘了口氣，右手五指一張，狠狠抓向自己左臂。指甲摳進皮肉，撕下一塊血肉，甩在斧面上。

血珠一沾斧身，立刻被吸進去。

“我接。”

話音落，斧子猛地一顫，從空中落下，不偏不倚，插在他面前的地上。

金甲武士的虛影緩緩抬起手，按在楊戩肩上。那一按，不重，可楊戩整個人都塌了下去，膝蓋重重砸在石板上，骨頭發出脆響。

“以血為契，以魂為引?！?

“戰魂附體，神斧認主。”

話音落，金甲武士化作一道金光，沖進楊戩天靈蓋。

剎那間，楊戩全身經脈炸開似的疼。是骨頭里、血里、神魂深處，每一寸都在被重新鍛造。

他張嘴想吼，可聲音卡在喉嚨里，最后只噴出一口血霧。

血霧散開，凝在空中，竟自動聚成一個古老圖騰，像是一頭咆哮的神獸，又像是一把劈天的巨斧。

古殿四壁的青銅門上，浮現出無數戰爭畫面——巨神持斧劈山，天兵天將如雨墜落，九重天門裂開一道縫，有血順著門縫流下來。

魂燈全滅，可殿內卻越來越亮。

開山斧自己拔地而起，懸浮在楊戩頭頂，斧刃朝下，緩緩旋轉。

每轉一圈，斧身上的裂紋就愈合一分，最后只剩下一道細痕，像是一道未完成的誓言。

“認主完成?！?

那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是從斧子里傳出來的。

楊戩慢慢抬頭，天眼金光暴漲，直射斧身。他看見了——斧柄深處，一道灰蒙蒙的氣息正在被煉化，正是那巖甲獸的殘魂。

黑霧掙扎著，想逃。

可“開天”二字一亮，黑霧立刻被吸進斧面，化作一道符文，封在裂痕之下。

“呃——！”

楊戩突然悶哼一聲，雙腿一軟，整個人向前撲倒。

他沒摔在地上。

開山斧自動飛回，橫在他胸前，托住了他。

他喘著氣，伸手摸向斧柄。指尖剛碰上，斧身立刻傳來一股暖流，順著手指鉆進經脈，瞬間補滿了他枯竭的玄功。

他笑了，嘴角扯出血絲。

“你終于……認我了?！?

話音未落，古殿穹頂突然裂開一道縫。

碎石嘩啦啦往下掉，緊接著，一股黑霧從地縫里鉆出來，纏上他的腳踝。那是巖甲獸的殘魂，還沒死透，想做最后一搏。

楊戩沒動。

他只是抬了抬眼。

天眼金光一閃，立刻看穿黑霧中的真形——一顆跳動的心臟，通體漆黑，嵌在地脈裂縫深處。

他左手抬起，捏了個劍訣，指尖一點，直刺虛空。

“破?！?

黑霧猛地一縮，地底傳來一聲慘叫。

緊接著，開山斧自動飛出，斧刃劃過一道弧線，從天而降，正中那顆心臟。

“力劈華山。”

斧落，心碎。

黑霧轟然炸開，化作灰燼，被地底吹上來的風卷走。

山之精魄緩緩飄來，沒入斧柄凹槽。斧刃泛起流云般的光紋，像是活了過來。

地底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某種古老的禁制被觸發了。

“天規不容此斧現世……”

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不帶感情，卻壓得人喘不過氣。

楊戩拄著斧子站起來，剛走一步，腳下大地突然震動。

火山口開始崩塌，巖層龜裂，三頭巖魔從地縫里鉆出來，渾身冒著地火，眼窩里是跳動的火苗。

它們一出來就撲向楊戩。

楊戩沒躲。

他把開山斧往地上一插，雙臂一震，八九玄功運轉到極致。身形暴漲，三丈高，肌肉如鐵，皮膚泛著金光。

“來?！?

他一步踏出，地面裂開。

右手拔斧，順勢一揮。

斧風過處，金色罡氣罩瞬間成形，將兩頭巖魔絞成粉末。第三頭被斧背拍中，腦袋炸開，身體化作一塊黑色晶石，飛向斧面，嵌了進去。

斧子輕顫了下，像是吃飽了。

遠處天際，幾道劍光疾馳而來。

楊戩知道，是追兵。

他低頭看了眼左手腕，玉泉給的保命玉符正在發燙，越來越亮，像是快炸了。

他咬破指尖，在空中畫了道血符。

符成，玉符炸裂，化作一道光橋，橫跨百里。

他一步踏上去。

光橋將閉的瞬間，他回頭看了一眼。

追兵到了，銀甲神將手持昊天鏡，鏡面正對古殿。鏡中浮現出他的臉，還有他手中的開山斧。

神將嘴唇動了動，沒出聲。

可楊戩天眼看得清楚——

“此子，當誅。”

光橋閉合，他落地。

腳下一滑，踩碎了半塊玉佩。

他低頭一看，龍形的，正是玉泉給的那塊。

他攥緊玉佩殘片，左手掌心自動浮現出一段口訣，是玉泉教他的迷陣心法。

他沒念，可身體記住了，直接往桃山方向奔去。

跑出十里，他停下喘氣。

開山斧扛在肩上，斧柄溫熱，像是有心跳。

他割開手腕，讓血順著斧面流下，在裂痕處畫了道符陣。

血一凝，斧柄上浮現出血管般的紋路，和他手臂經脈連在一起。

“以后，你就是我一部分了?！?

話音落，天眼自動開啟。

他看見——斧子里封著九道天規鎖鏈，正微微震動。每震一次，九天之上就聚起一片雷云。

遠處桃山方向，傳來龍吟般的共鳴。

開山斧突然一震，“開天”二字投射出百丈光影，照在山體上。

楊戩看著那光，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這斧子，從來就不是為了劈山。

它是用來劈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