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把開山斧插進(jìn)石縫，坐了下來。

屁股底下這塊石頭，還是昨天玉泉站著的地方。

他抬頭看了看天，云不多，風(fēng)也不大，山還是那座山，可他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八九玄功在體內(nèi)轉(zhuǎn)著，懶洋洋地盤在骨頭縫里，暖烘烘的，又有點癢。

他試著把氣往眉心引，那一道豎痕立刻發(fā)燙。

“不是用勁兒，是用心?！庇袢穆曇魪谋澈箫h來，人沒露面，話先到了，“你娘留給你的，不是傷疤，是鑰匙?！?

“鑰匙？”楊戩沒回頭，“開什么的？”

“開你自己的頭。”玉泉繞到他面前，手里捏著一片桃葉，葉脈上有點點青光流動，“你總想著劈山，可你有沒有想過，山卻不想被劈？”

楊戩一愣：“山還能想？”

“它不想，它疼?！庇袢烟胰~往他眉心一貼，葉子瞬間化成粉末，“天規(guī)封印不是石頭，是活的。你每劈一斧，它就在反咬你一口。你現(xiàn)在能站在這兒，不是因為你力氣大，是你命硬?！?

楊戩摸了摸眉心，那里還在發(fā)燙。

“那我該怎么辦？閉眼祈禱它自己裂開？”

“不?！庇袢α?，“你得用它的眼睛，看它的心?！?

楊戩皺眉：“我哪有它的眼睛？”

“你有?！庇袢噶酥杆~頭上那道縫，“而且，它現(xiàn)在正看著你?！?

話音落，楊戩猛地一震。

眉心像是被誰拿錐子捅了一下，劇痛直鉆腦髓。他本能地想抬手去捂，可手剛抬起，視野突然變了。

眼前的桃山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金光織成的網(wǎng)。無數(shù)粗大的鎖鏈深埋巖層，每一道都纏繞著符文，像血管一樣搏動。那些符文不是刻的，是“長”出來的，隨著山體的呼吸一張一縮，吞吐著地脈靈氣。

“這是……封??？”楊戩咬牙，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

“不止。”玉泉站在他身后，聲音壓低，“這是天規(guī)的脈絡(luò)。你娘被鎖在里面，不是因為山重，是因為規(guī)則在壓她。”

楊戩死死盯著那片金網(wǎng)，忽然發(fā)現(xiàn)，在最深處，有一團(tuán)微弱的光。那光被層層鎖鏈纏繞，幾乎看不見，可他一看到，心就狠狠抽了一下。

像小時候，母親在灶臺前做飯的背影。

“娘……”他喉嚨發(fā)緊，下意識就要沖過去。

“別動！”玉泉一把按住他肩膀，“你現(xiàn)在沖進(jìn)去，連渣都不剩。”

“可她就在那兒！”

“她現(xiàn)在是‘囚’，你是‘劫’。”玉泉聲音冷下來，“天規(guī)最怕什么？不是暴力，是血脈共鳴。你要是現(xiàn)在沖進(jìn)去喊娘，整個天庭都會聽見。”

楊戩拳頭攥得咯咯響。

“那我怎么辦？等她自己出來？”

“不。”玉泉松開手，從袖子里抽出一根枯枝，在地上畫了個圈，“你得先讓她‘看見’你?！?

“怎么讓她看見？”

“用你的眼睛。”玉泉把枯枝往他眉心一指，“天眼不是拿來照路的，是拿來‘通心’的。你娘留下的這道痕，不是為了讓你看穿山石，是為了讓你看進(jìn)她心里?！?

楊戩沉默。

他閉上眼，再睜開時，天眼金光暴漲。

這一次，他不再亂沖，而是把神識一點點沉進(jìn)去，順著那道血脈的牽引，往深處探。

鎖鏈的阻隔越來越強(qiáng)，每深入一寸，腦袋就像被斧子劈開兩半。

他咬著牙，硬頂著那股撕裂感，一寸寸往前挪。

終于，他“看”到了。

那團(tuán)微弱的光動了。

一張蒼白的臉緩緩抬起，眼睛睜開，直直望向他。

“戩兒……”聲音不是從耳朵進(jìn)來的，是直接在腦子里炸開的，“你……來了……”

楊戩喉嚨一哽，差點跪下。

“娘！我來了！我來救你！”他吼出聲，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你別怕，我?guī)Ц^了，我這就劈開它！”

“不……”瑤姬的聲音虛弱得像風(fēng)，“別……劈……”

“為什么？！”

“斧……不對……”她艱難地開口，“需……山之精魄……喚醒……真名……”

話沒說完，鎖鏈突然暴動，金光暴漲，那團(tuán)光瞬間被吞沒。

“娘?。　睏顟烀偷?fù)渖锨埃裳矍耙缓?，天眼直接閉了。

他癱坐在地，鼻血順著嘴角流下來，耳朵里嗡嗡作響。

玉泉蹲下來，往他嘴里塞了顆藥丸：“別急，她剛才是清醒的，這就夠了?！?

“她讓我找山之精魄……”楊戩喘著氣，“那是什么？”

“簡單說，就是這座山的‘魂’?！庇袢呐乃绨?，“你以為桃山只是塊石頭？它可是上古神山，有靈的。你拿凡鐵劈它，就跟拿筷子捅鐵門一樣?！?

“那精魄在哪兒？”

“地脈深處?！庇袢ь^看了眼山體，“而且，它不會自己出來。你得讓它‘認(rèn)你’?！?

“怎么認(rèn)？”

“你得先讓它知道，你不是來拆它的，你是來救它的?！?

楊戩一愣：“我救山？”

“對?！庇袢肿煲恍Γ澳隳锉绘i著，它也被鎖著。你們仨，現(xiàn)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楊戩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所以，我不光要當(dāng)兒子，還得當(dāng)山的干兒子？”

“聰明。”玉泉點頭，“而且得是孝順的那種。”

現(xiàn)實世界，林冬正蹲在灶臺前，拿菜刀削木頭。

陳秀娘從外面回來，看見他手底下那塊木頭已經(jīng)被削成個歪歪扭扭的斧頭形狀，差點沒把籃子扔了。

“你又發(fā)什么瘋？”

“練手感?！绷侄^也不抬，“萬一哪天我也得劈山呢？”

“你劈個白菜還差不多。”陳秀娘翻了個白眼，忽然注意到他眼角有點發(fā)紅，“你眼睛……又出血了？”

林冬抬手擦了擦：“沒事，上火?！?

他沒說，剛才那一瞬間，他“看”到了。

是用腦子里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應(yīng)。

他看見楊戩在一座山前跪著，額頭上金光亂閃，嘴里喊著娘，鼻血流得跟水龍頭似的。

模擬器界面在意識里一閃而過：

【天眼血脈神通同步率提升至18%】

【本源反饋：獲得‘破幻之瞳’碎片（Lv1）】

【警告：天庭監(jiān)控強(qiáng)度再次升級，建議暫停分身活動48小時】

他低頭看著手里的木斧，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你說，兒子救娘，山也得救，我這算不算……全家桶服務(wù)？”

陳秀娘聽得一頭霧水：“你說啥？”

“沒事?！绷侄涯靖M(jìn)懷里，“我就是覺得，這活兒干久了，容易得親情創(chuàng)傷應(yīng)激癥。”

桃山之上，楊戩站了起來。

他把開山斧從石縫里拔出來，斧刃上沾著幾道干涸的血跡。

“玉泉前輩?！彼D(zhuǎn)身，看向那個一直站在風(fēng)里的身影，“我想試試?！?

“試什么？”

“用地脈?！睏顟煳站o斧柄，“我不劈了，我‘進(jìn)’去?！?

玉泉瞇起眼：“你可想好了？地脈不是澡堂子，下去了不一定上得來?！?

“我知道?！睏顟煨α诵?，“但我娘說了，斧需山之精魄。我不下去，怎么喚醒它？”

玉泉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從袖子里掏出一塊青石，石頭上刻著九個點，排列成北斗之形。

“這是我當(dāng)年困在山里時，用指甲刻的?！彼咽^塞進(jìn)楊戩手里，“要是你看見一條會說話的蚯蚓，別理它，那是山靈在試探你。”

“要是它請我吃飯呢？”

“那就吃?！庇袢α耍罢f明你過關(guān)了?！?

楊戩把青石收好，深吸一口氣，舉起開山斧，對準(zhǔn)地脈入口。

斧刃上的金光，一點點亮了起來。

風(fēng)停了。

山靜了。

玉泉站在三丈外，袖袍無風(fēng)自動，雙掌緩緩抬起，準(zhǔn)備穩(wěn)定封印。

楊戩的腳，踏進(jìn)了那道漆黑的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