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虛的指尖還殘留著那塊焦石的余溫，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斷裂的肋骨。

他躺在金光洞偏殿的草席上，身上纏著太乙真人留下的符紙，那符文泛著微弱金光。

他動不了，連抬手都得靠意志一點點撕開肌肉的僵硬。

可就在這時候，東海方向傳來一聲龍吟。

是實實在在的龍吼，帶著海潮的腥氣和戰(zhàn)鼓的震顫，從云層深處滾來。

緊接著，戰(zhàn)鼓聲起，一聲比一聲急，像是要砸穿乾元山的護山大陣。

“哪吒——！償命來——！”

一個粗嗓門從云端炸開，震得洞府石壁簌簌掉灰。

清虛猛地睜眼，瞳孔一縮。

是巡海夜叉！那家伙扛著三股叉，駕著黑云懸在山門外，身后跟著一隊蝦兵蟹將，甲胄森然，殺氣騰騰。

他叉腰大吼：“陳塘關(guān)哪吒，殺我龍族太子，毀我龍宮寶庫，今日我東海龍王親率水軍壓境，你若不滾出來受死，便叫這乾元山沉入海底！”

清虛的手指一下攥緊了草席。

完了。

他以為石傀一滅，任務(wù)就徹底結(jié)束了。可系統(tǒng)面板還掛在意識深處，那行字明晃晃的——【主線任務(wù)：助哪吒度過初期危機】，完成度：98%。

還差2%。

哪吒若在這場戰(zhàn)里栽了，因果鏈斷，三昧真火的感悟、本源之力的反饋，全得打水漂。

更別說，哪吒剛從蓮池里爬出來，根基未穩(wěn)，面對的卻是整個東海龍族的復(fù)仇大軍。

他咬牙，手撐地面，想坐起來。

可剛一用力，胸口那道被地火雷炸開的傷就猛地一抽，像是有把刀在里面攪。他悶哼一聲，冷汗順著額角滑下。

“不能……倒在這兒……”

他記得哪吒塞給他的那個玉瓶，還在懷里。他哆嗦著手摸出來，拔開塞子，一股淡淡的藥香飄出。

他倒出一粒，塞進嘴里，苦得直皺眉，但那點微弱的靈力順著喉嚨滑下，總算讓四肢有了點知覺。

他扶著墻，一寸一寸地往上蹭。

外頭，哪吒已經(jīng)沖了出去。

他站在山門前，風火輪在腳下呼呼旋轉(zhuǎn)，火尖槍橫在臂前，混天綾纏在手腕上，隨風獵獵作響。

他抬頭看著夜叉，嘴角一扯：“喲，老熟人啊？上次打得不夠，還帶幫手來了？”

夜叉怒吼：“少廢話！今日你必死無疑！”

話音未落，三股叉已當頭劈下，帶起一片水浪，像是要把哪吒整個吞進去。

哪吒冷笑，腳下一踏，風火輪噴出烈焰，整個人如箭射出，槍尖直挑夜叉咽喉。

兩人瞬間戰(zhàn)作一團，火花四濺，水浪與火焰交織，炸得山門前的石階碎成粉末。

清虛終于踉蹌著爬到門口，靠在門框上喘氣。他看見哪吒打得兇，可心里卻更沉。

不對勁。

哪吒太狠了。

每一槍都往死里捅，每一腳都往要害踹，混天綾舞得像條發(fā)瘋的毒蛇。

這不是戰(zhàn)斗，是發(fā)泄。

他把對龍族的恨，對清虛的愧，全壓在這場打斗里，恨不得一槍把整個東海捅穿。

“舊骨沉滄海，新魄照乾坤！”哪吒怒吼一聲，火尖槍猛然炸開一團烈焰，逼退夜叉數(shù)步，“我哪吒死過一次了，還怕你們不成？！”

清虛心頭一顫。

完了，這小子要失控。

前世他就是這么鬧的——剔骨還父，抽筋還母，最后鬧到天庭都壓不住。

現(xiàn)在他剛重生，根基不穩(wěn)，若再被仇恨沖昏頭，一個不慎，就是魂飛魄散的下場。

他想喊，可剛張嘴，一口血就涌上來，嗆得他直咳。

就在這時，他眼角一瞥，看見金光洞主殿的方向。

太乙真人坐在云床上，閉目打坐，仿佛外頭的打斗與他無關(guān)。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像是在等，等哪吒自己扛過這一關(guān)。

清虛懂了。

這是考驗。

真人不會出手，哪吒必須自己面對龍族的仇恨，自己壓下心中的戾氣。

可問題是，哪吒現(xiàn)在根本壓不住！

他剛從蓮池醒來，記憶混亂，情緒不穩(wěn)，面對的又是當年逼他自盡的仇家，哪能冷靜？

清虛死死盯著戰(zhàn)場，手慢慢摸向懷里。

哪吒給的乾坤圈還在。

他記得那小子塞給他時說的話：“這是我攢的療傷藥，雖然比不上師尊的丹，但……能頂一陣。”

現(xiàn)在，該還他了。

他咬牙，拖著殘軀一步步往前挪。每走一步，傷口就裂開一分，血順著符紙滲出來，滴在地上，暈開一小片暗紅。

哪吒越戰(zhàn)越瘋，火尖槍舞成一片火幕，逼得夜叉節(jié)節(jié)后退。可就在這時，海面裂開，一道金光沖天而起。

東海龍王駕著龍輦出來了。

他披著龍鱗戰(zhàn)甲，手持定海珠，眼神冰冷地盯著哪吒：“孽障，你殺我子，毀我宮，今日，本王親自取你性命！”

哪吒冷笑：“老泥鰍，你兒子該死！他欺壓百姓，強索童男童女，我不殺他，誰殺？”

“放肆！”龍王怒喝，手中定海珠一拋，化作一座小山，帶著萬鈞之力砸向哪吒。

哪吒舉槍硬接，卻被砸得單膝跪地，地面轟然裂開。

清虛看得心都揪起來了。

這要是被打?qū)嵙耍倪傅纳徎ɑ矶嫉盟椋?

他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抽出乾坤圈，用盡全身力氣，朝戰(zhàn)場扔去。

可他忘了，自己現(xiàn)在只是個煉氣后期的殘廢，別說投擲法寶，連站都站不穩(wěn)。乾坤圈剛出手，他就眼前一黑，整個人往前栽去。

圈是扔出去了，可歪得離譜，根本沒飛向哪吒，反而砸中了一只蝦兵的腦袋，“咚”一聲，把那蝦兵砸得暈頭轉(zhuǎn)向。

清虛趴在地上，臉貼著冷石，想笑，卻笑不出來。

“搞砸了……”

可就在這時，哪吒眼角余光瞥見了那飛來的乾坤圈。

他動作一頓。

那圈他太熟了。是他當年鬧海時用的法寶之一，后來被太乙真人收走，說是“戾氣太重，不宜再用”。可現(xiàn)在，它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

他低頭，看見清虛正趴在地上，渾身是血，手里還死死抓著半截符紙。

哪吒的呼吸猛地一滯。

這家伙……明明快死了，還要管這閑事？

他眼角一熱，火氣卻更旺了。

“老子的事，用不著你操心！”他怒吼一聲，腳下一踏，風火輪烈焰暴漲，混天綾猛然展開，化作一道紅虹，直沖龍王！

清虛趴在地上，聽見那聲怒吼，嘴角卻咧了咧。

“傻小子……終于……上道了……”

他想撐起來再看一眼，可手臂一軟，整個人又摔了下去。

意識開始模糊。

可就在他即將昏過去的瞬間，他聽見哪吒在空中大喊：“老泥鰍！今日我哪吒在此立誓——若有一日，我踏進天庭，必先踹翻你東海龍宮！”

話音未落，火尖槍猛然刺出，帶著焚天之怒，直取龍王咽喉。

清虛閉著眼，聽見那一聲槍鳴，像是某種宿命的回響。

他知道，哪吒不會再回頭了。

這小子，終于走上了那條路。

他嘴角還掛著笑，手卻慢慢松了。

乾坤圈滾落在地，沾了血，靜靜躺在石階邊緣。

遠處，海風卷著戰(zhàn)鼓聲，越來越遠。

哪吒的槍尖，離龍王咽喉，只剩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