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指尖離開晶體果實的瞬間,火星稀薄的空氣里突然響起齒輪咬合的輕響。
那聲音與月球星軌錨的震顫同源,卻帶著某種更輕盈的韻律,像有人在遠處轉(zhuǎn)動一枚精密的懷表。
她下意識摸向手腕,星軌紋章的藍光正順著血管漫向指尖,在紅色塵土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你也聽見了?”
男聲從樹后傳來,帶著金屬共鳴般的質(zhì)感。林夏轉(zhuǎn)身時,正好看見一道銀色身影從結(jié)晶樹干的陰影里走出。
他穿著貼合身形的銀色防護服,頭盔摘下別在腰間,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眉骨高挺,鼻梁如刀削,左眼的虹膜是剔透的冰藍色,右眼卻嵌著一圈細如發(fā)絲的銀色紋路,像是某種精密的光學裝置。
最醒目的是他脖頸處,星軌紋章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圖案比林夏見過的任何版本都復雜,末端的齒輪紋路里甚至嵌著細小的星圖坐標。
“星軌錨的共振聲,”林夏握緊手腕,星軌紋章的藍光陡然明亮,“你是這里的人?”
男人走近時,林夏才發(fā)現(xiàn)他防護服的左臂印著一行小字:“時空觀測站·第73分支”。
他停下腳步,冰藍色的左眼眨了眨,右眼的銀色紋路突然亮起,投射出一道半透明的光屏——上面是2947年火星殖民地的全息地圖,無數(shù)星軌分支像蛛網(wǎng)般覆蓋著紅色地表,而他們所在的位置被標成了醒目的金色。
“程硯,時空觀測站的星軌校準師。”
他收回光屏,右眼的銀紋緩緩暗下去,
“你手腕的紋章來自2847年的月球錨點,對嗎?剛才星軌網(wǎng)絡(luò)突然震蕩,所有分支坐標都指向這棵時間樹?!?
林夏低頭看向那棵結(jié)滿晶體果實的樹。果實表面的星軌紋路正在流動,剛才裂開的那枚果實里,1998年的雨聲正透過晶體傳來,混著祖父模糊的低語。
她忽然注意到程硯的右手戴著一副半透明手套,指尖的傳感器正微微閃爍,似乎在檢測空氣里的時空波動。
“你在監(jiān)測時間樹?”
“不只是監(jiān)測?!?
程硯抬手輕觸最近的一枚果實,那果實立刻泛起漣漪,浮現(xiàn)出一段模糊的影像——19世紀的倫敦街頭,一個戴禮帽的男人正將懷表塞進樹洞,懷表表面的星軌紋章與林夏掌心的一模一樣。
“時間樹是星軌網(wǎng)絡(luò)的節(jié)點,每枚果實都封存著被錨定的時空碎片。但最近三個月,有些果實開始異?;钴S,比如這枚。”
他指向林夏摘下的那枚果實。
此刻果實里的雨聲突然變得清晰,祖父的聲音穿透時空傳來:“夏夏,星軌的每個分支都需要兩個坐標——起點和終點。”
程硯的右眼銀紋突然急促地閃爍起來:“這枚果實的時空錨點正在松動?!?
他握住林夏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防護服傳來,“你的紋章能穩(wěn)定它,就像鑰匙和鎖孔。”
林夏感覺到星軌紋章的藍光順著程硯的指尖流過去,與他脖頸處的紋章產(chǎn)生共鳴。
時間樹的果實們突然同時亮起,投射出無數(shù)重疊的影像——2147年實驗室的時間機器啟動時的藍光,1998年鐘表店后院祖父刻下第一筆星軌紋章的油燈,甚至還有更遙遠的未來:
3047年的木星軌道上,空間站的舷窗映著巨大的紅色氣旋,一個小女孩正將懷表貼在玻璃上,表盤的星軌紋章與林夏的完全重合。
“這些是……”
林夏的呼吸頓住,那些影像里都有同一個細節(jié)——每個時空的星軌紋章旁,都有一個模糊的銀色身影,輪廓與程硯驚人地相似。
“觀測者的宿命?!?
程硯松開手,冰藍色的左眼看向天空?;鹦堑膬深w衛(wèi)星正懸在粉色天幕上,像兩枚被遺忘的硬幣。
“我的家族從2847年就開始追蹤星軌網(wǎng)絡(luò),每一代都有一個人會成為星軌校準師。右眼的銀紋是時空錨定裝置,能看見不同分支的交疊點?!?
他忽然指向時間樹最高處的一枚果實。那果實通體漆黑,表面的星軌紋路是反向旋轉(zhuǎn)的,像一道正在吞噬光的漩渦。
“那是3147年的‘悖論果實’,里面封存著一次失敗的時空跳躍——有人試圖回到2023年阻止星軌理論的誕生,結(jié)果引發(fā)了局部時空坍塌。”
林夏注意到那枚黑色果實的裂紋里滲出銀色的霧氣,霧氣接觸到紅色塵土的瞬間,塵土竟開始逆向流動,像被倒放的電影。“為什么不銷毀它?”
“悖論也是星軌的一部分?!?
程硯的指尖掠過黑色果實,銀霧立刻縮回果實內(nèi)部,
“祖父說過,當星軌出現(xiàn)死結(jié),往往是因為有人想強行拉直它。就像你祖父留在月球的話——無路可走時,正是開辟新軌道的時刻?!?
林夏猛地抬頭:“你認識我祖父?”
“林深,1998年鐘表店的主人,2147年時間機器的秘密設(shè)計者,2847年月球星軌錨的建造者。”
程硯的光屏再次展開,這次顯示的是一份泛黃的手稿,字跡與林夏在祖父日記里見過的如出一轍,
“他是星軌網(wǎng)絡(luò)的第一個‘織網(wǎng)人’。而我的曾祖父,是他當年在鐘表店的學徒?!?
手稿的最后一頁畫著一枚懷表,表蓋內(nèi)側(cè)的刻字正是林夏掌心那行——“時間從來不是牢籠”。
旁邊還有一行小字:“給小硯的祖父:當星軌延伸到火星時,記得在時間樹旁等一個戴懷表的女孩,她會帶來新的坐標。”
林夏忽然想起月球星軌錨上的星圖,2947年的分支旁除了“時間果實里的雨聲”,似乎還有一行更淺的標注,當時她以為是錯覺,現(xiàn)在想來,那分明是“程硯”兩個字。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
“等了三個月?!?
程硯的冰藍色左眼彎了彎,右眼的銀紋泛起柔和的光,
“星軌預測你會在今天抵達,但具體時間一直模糊。直到剛才你的紋章與時間樹共振,所有坐標才終于清晰?!?
他抬手按在時間樹的樹干上,整棵樹突然發(fā)出嗡鳴,所有果實的影像開始快速流轉(zhuǎn),最后匯聚成一道光流鉆進林夏的手腕。
她感覺到星軌紋章正在重組,末端的齒輪紋路里多出了新的坐標——3147年,木星軌道。
“這是……”
“新的分支?!?
程硯的防護服突然亮起,背后展開一對銀色的光翼,像是由無數(shù)星軌紋路編織而成,
“悖論果實的能量正在溢出,需要有人去3147年重新錨定它。觀測站的飛船已經(jīng)準備好,但需要兩個校準師——你的紋章來自最初的錨點,能穩(wěn)定時空坐標;我的裝置能定位悖論的核心?!?
林夏看向天空,粉色天幕上突然劃過一道藍光,那是飛船正在突破火星大氣層。
她低頭看了看手腕,星軌紋章的藍光與程硯光翼的顏色漸漸融合,像兩滴匯入同一片海洋的水。
“祖父說要給星軌多留幾個分支。”
她握住程硯戴著傳感器手套的手,感覺到時空的震顫順著指尖傳來,像月球星軌錨的齒輪再次開始轉(zhuǎn)動,
“3147年的木星,有什么?”
程硯的光翼突然展開到最大,映得紅色塵土都泛起銀輝。他指向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星,右眼的銀紋投射出遙遠的影像。
——木星巨大的紅斑旁,一座水晶般的空間站正在環(huán)繞,舷窗上的星軌紋章比火星的任何裝置都要璀璨。
“那里有星軌網(wǎng)絡(luò)的核心樞紐,”
他冰藍色的左眼里映著木星的影子,
“還有一棵會開花的時間樹,據(jù)說它的花瓣能映出所有未被選擇的未來。”
林夏的指尖與程硯相觸的地方,星軌紋章的藍光突然爆發(fā),沿著光翼漫向天空,在粉色天幕上拼出一道新的軌跡。
——從1998年的鐘表店,到2847年的月球,再到2947年的火星,最后延伸向3147年的木星,像一條正在生長的DNA鏈,每個節(jié)點都閃爍著不同時空的光點。
“啟動航道?!?
林夏的聲音與程硯的同時響起,在火星的紅色曠野上交織成新的共振。
飛船的引力場將他們包裹的瞬間,林夏最后看了一眼時間樹。
最高處的黑色果實正在微微顫動,仿佛在期待被改寫的未來。
她忽然明白,所謂的星軌,從來不是前人鋪好的路,而是每個踏上去的人,用自己的足跡不斷編織的網(wǎng)。
程硯的光翼在飛船的舷窗后展開,與窗外的星軌融為一體。他轉(zhuǎn)頭看向林夏,冰藍色的左眼映著她手腕的紋章,右眼的銀紋里流轉(zhuǎn)著3147年的坐標。
“準備好了嗎?”
林夏笑了,抬手按住自己的星軌紋章。
那里正傳來熟悉的齒輪轉(zhuǎn)動聲,像宇宙誕生之初的第一縷震顫,又像祖父留在時間盡頭的低語。
“出發(fā)吧。”
她說,
“去給星軌再添幾個新分支?!?
飛船沖破火星大氣層的瞬間,林夏看見程硯脖頸處的星軌紋章突然亮起,與她的紋章在光屏上拼出完整的圖案。
——那是一枚刻滿時空坐標的齒輪,齒輪的中心,1998年的雨滴正順著2947年的晶體,流向3147年的花瓣,最后匯入宇宙深處無盡的星軌網(wǎng)絡(luò)。
而在他們身后,時間樹的果實們開始發(fā)出新的嗡鳴,一枚從未見過的果實正在枝頭緩緩成形,表面的星軌紋路里,隱約能看見4047年的坐標,和兩個緊緊相依的銀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