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我剛剛寫完《誅仙》的最新章節，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正準備關電腦睡覺，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屏幕上顯示著兩個字：「父親」。

我盯著手機看了幾秒，才按下接聽鍵。

“喂？“

“小默，還沒睡？“父親的聲音有些疲憊，背景音里還能聽到火鍋店后廚的嘈雜聲。

“嗯，加班。“我隨口應道，順手合上了筆記本電腦。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父親才又開口：“你媽讓我問問，最近怎么樣？錢夠用嗎？“

“夠。“我簡短地回答。

又是一陣沉默。

從小到大，我和父母的對話總是這樣——簡短，生硬，像兩個不太熟的鄰居寒暄。

“你爺爺奶奶身體挺好的，上周還去縣里唱了出《穆桂英掛帥》。“父親試圖找話題。

“嗯，替我向他們問好。“

“你……“父親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回來看看？你妹妹總念叨你。“

我握緊手機，沒有立即回答。

回家？

那個家里，有父親、母親、姐姐、表哥、表妹，還有后來出生的妹妹。而我，更像是這個家庭里一個格格不入的過客。

“最近工作忙，等有空吧。“我最終說道。

父親嘆了口氣，似乎早就料到這個回答：“行，那你早點休息，別太累。“

“好。“

掛斷電話后，我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夜色。

手機屏幕還亮著，顯示著通話記錄——「父親：3分28秒」。

五年了，這是我和父親通話時間最長的一次。

而我童年的記憶是，我從小在爺爺奶奶家長大。

父母經營火鍋店，生意越做越大，分店開了好幾家，但家里孩子太多——舅舅去世后，表哥表妹也被接到我家，加上姐姐和后來出生的妹妹，父母根本照顧不過來。

于是，我被送到了爺爺奶奶家。

爺爺奶奶是縣劇團的戲曲演員，在當地也算是有名氣。爺爺唱老生，奶奶唱青衣，我從小在后臺長大，聽著鑼鼓聲入睡。

記得六歲那年，父母帶著姐姐和表哥表妹回來看我。

姐姐穿著漂亮的連衣裙，表哥拿著新買的游戲機，表妹怯生生地躲在母親身后。而我，穿著爺爺的舊戲服改成的衣服，臉上還帶著沒擦干凈的油彩。

“小默，叫爸爸媽媽。“奶奶推了推我。

我低著頭，沒說話。

母親蹲下來想抱我，我卻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躲到了爺爺身后。

那天晚上，我聽到母親在里屋很是自責的哭：“這孩子跟咱們不親了，我是不是當初錯了，還有小默身上的衣服……“

父親安慰她：“唉！等忙過這陣子，就接他回家，在的好好補償一下他。“

但他們一直很忙。

高考后，我報考了南方的一所大學，離家一千五百公里。

大一那年冬天，我在圖書館熬夜復習到凌晨，回宿舍的路上，聽到湖邊傳來爭執聲。

一個女生被幾個醉醺醺的男生圍住，其中一人正拉扯她的包。女生冷著臉，聲音卻很鎮定：“放手。“

那幾個男生嬉皮笑臉，根本沒把她的話當回事。

我本來不想多管閑事，但看到女生被推搡得踉蹌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喂，幾個男的欺負一個女生，要不要臉？“

他們愣了一下，轉頭看我。我個子不算高，但從小跟著爺爺練過幾年戲臺上的把式，架勢擺得足。

“關你屁事？“為首的男生罵罵咧咧。

女生趁機掙脫，站到我身后。我瞥了她一眼，月光下，她的側臉清冷如霜，眼神卻很鎮定。

后來我才知道，她是林小雨，我們學校的校花，出了名的高冷難追。

那天晚上，我打倒了他們所有人，從小和爺爺學習戲曲動作，有點功法底子，但他們有后援呀，好漢不吃眼前虧，于是我們倆被那幫醉鬼追了半條街，最后躲進一家24小時便利店才脫身。店員報警后，警察來了制服了他們。

“謝謝。“林小雨遞給我一瓶水，聲音依舊淡淡的，但眼神柔和了些。

“沒事。“我擰開瓶蓋喝了一口，“以后別一個人走夜路。“

她看了我一會兒，突然問：“你叫什么名字？“

“陳默。“

“挺適合你。“她嘴角微微上揚，“感覺你的話很少。“

“不是的，我話是很多的，不過跟陌生人話還是很少的。”我一臉不好意思的。

后來，她開始時不時出現在我的生活里——圖書館的同一張桌子，食堂的固定座位，甚至選修課上，她也會“恰好“坐在我旁邊。

日久生情，大概就是這樣，當時宿舍的兄弟們都羨慕嫉妒死我了。

和林小雨在一起的五年，是我最不孤獨的時光。

她知道我和家人關系疏遠，但從不刻意打聽。有時候，她會突然說：“陳默，要不要讓我陪你回家看看吧？“

我總是搖頭：“不用。“

她也不勉強，只是默默陪在我身邊。

她的離開我一點也不怪她，只是疑惑她為什么要離開，當時她說我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讓我很是疑惑。

手機又震動起來，這次是母親發來的微信：

「小默，你爸說你工作忙，要注意身體。缺錢就跟家里說。」

我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最終回復：

「嗯，你們也是。」

放下手機，我打開電腦，登錄“墨香閣“后臺。《誅仙》的訂閱又漲了，評論區滿是讀者催更的留言。

沒有人知道“新生“就是我，沒有人知道作曲人還有歌手林默就是我這個林默。

可能后面我還會有新的馬甲，馬甲誰會嫌棄多呢？

我點開音樂軟件，《日不落》依然掛在熱歌榜第一。林小雨的歌聲清澈甜美：

“我要送你日不落的愛戀……“

窗外，天快亮了。

于是我關上電腦，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我在入睡前的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爺爺奶奶的劇團后臺，聽到爺爺在唱《空城計》：

“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

想爺爺奶奶他們了，不知道他們現在怎么樣了，等忙完這陣子找個時間回去看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