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畫符不是請客吃飯
- 我驅鬼的那幾年
- 小謝快快跑
- 5389字
- 2025-08-13 10:43:07
自打硬著頭皮灌下那碗“陰神湯”,九死一生地開了天眼之后,我瞅這世界的眼神兒,算是徹底不一樣了。那感覺,就跟你戴了二十多年的國產山寨VR眼鏡,突然給你換上了最新款的蘋果Vision Pro,整個世界,從2D平面直接升級成了沉浸式8K全息立體影像。
只不過,人家那Vision Pro里看到的是炫酷的科技和花花世界,我這新“開張”的天眼里瞅見的,凈是些妖魔鬼怪和死氣沉沉的玩意兒。
但不管怎么說,我好歹是能看懂手里這本《陰陽秘籍》了。之前那些鬼畫符,現在在我眼里,成了一幅幅精妙絕倫的三維能量結構圖。每一個符號,都像一個微型的、由“氣”構成的精密機械,讓我嘆為觀止。我心里頭那點因為喝了“斷腸湯”而生出的怨氣,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新奇感給沖淡了不少。
我當時就跟個剛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似的,捧著那本破書,一頁一頁地翻,嘴里還不停地發出“我操”、“牛逼”、“哎喲我去”之類的驚嘆,看得不亦樂乎。
“行了,別在那兒跟個二傻子似的瞅了?!崩瞎眍^那不合時宜的、充滿鄙夷的聲音,把我從對知識海洋的暢游中給拽了出來,“能看懂,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陰陽先生,不是靠眼睛看,是靠手底下出活兒。光說不練假把式,今天,你就開始學畫符。”
一聽要上手實踐,我立馬就來了精神。畫畫嘛,我雖然算不上什么美術天才,但小時候好歹也照著《七龍珠》畫過孫悟空,照著《圣斗士》畫過星矢,雖說畫出來的人物跟得了小兒麻痹癥似的,但好歹形體還在。這畫符,不就是照著書上的樣子,一筆一劃地描下來嘛,能有多難?
我把袖子一捋(雖然我只是個魂兒,并沒有袖子),雄心萬丈地對老鬼頭說:“師傅,您就瞧好吧!不就是畫個鎮宅符嗎?筆墨紙硯伺候!”
老鬼頭看我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嘴角撇出一絲冷笑,那笑容里包含了三分不屑,三分嘲弄,還有四分的幸災樂禍。
“筆墨紙硯?你想得倒挺美。”他慢悠悠地走到墻角一個破舊的木箱子旁邊,一腳踹開箱蓋,從里面拎出來一堆東西,“咣當”一聲全扔在了我面前的空地上。
“家伙事兒都在這兒了,自己看著辦。”
我湊過去一瞅,只見地上散落著一沓黃色的紙,一小碗暗紅色的、黏糊糊的液體,和一支筆。
“師傅,這……”
“這是符紙,用陰沉木的木漿混著百鬼的骨灰做的,能承載陰陽二氣?!崩瞎眍^指著那沓黃紙說。那紙看著跟陽間燒給死人用的紙錢差不多,但入手卻感覺又脆又韌,還透著一股子土腥味兒。
“這是符墨,不是陽間那些個朱砂。這是用忘川河底的淤泥,混上黑狗的怨血(的替代品)調出來的,聚陰效果一流?!彼种噶酥改峭氚导t色的液體。我聞了聞,一股子鐵銹味混著泥土的腥氣,直沖腦門。
“還有這個,”他最后拿起那支筆,“這是符筆,筆桿是百年槐木心,筆頭是百年鬼鼬的尾巴毛做的,天生就通靈。比你小子這魂兒都通透。”
我拿著這支比我歲數都大的毛筆,心里有點發虛。這裝備聽著倒是挺專業,可我怎么感覺這么不靠譜呢?
老鬼頭看我拿著筆半天不動彈,不耐煩地催促道:“愣著嘎哈?畫??!告訴你,畫符不是請客吃飯,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畫符,講究的是‘以氣引氣,以神御筆’!你得把你的魂力,也就是你那點可憐的陽火氣,通過這支筆,注入到符墨里,再按照秘籍上的能量運行軌跡,在符紙上畫出來。心、神、氣、筆、符,五位一體,差一環都不行!聽明白了沒?”
他這番話,說得是頭頭是道,我聽得是云里霧里。什么以氣引氣,以神御筆,太他媽抽象了。
我就像個拿到復雜圖紙的文盲,只能憑著自己的理解開始瞎鼓搗。
我鋪開一張符紙,用我天眼“看”著秘籍上那道“鎮宅符”的立體結構,深吸一口氣,學著老鬼頭的樣子,把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手上。我蘸了點那黏糊糊的符墨,屏氣凝神,對著符紙就畫了下去。
我的第一筆,完全是照著書上的形狀描的。下筆,轉折,提勾……我畫得極其認真,生怕畫錯一筆。等我畫完最后一筆,長出了一口氣,拿起來自我欣賞了一下。
嘿,你還別說,畫得還真挺像!雖然有點歪歪扭扭,但整體結構跟書上那個一模一樣。我得意地把我的“大作”遞給老鬼頭,就像考了一百分的小學生等著老師表揚。
“師傅,您瞅瞅,咋樣?”
老鬼頭接過那張符,連看都沒仔細看,直接兩根手指一搓,那張符紙“噗”的一下,就跟普通的廢紙一樣,化成了一撮黑色的灰燼,從他指縫里漏了下去。
“狗屁不通!”他毫不留情地罵道,“我讓你畫符,不是讓你在這兒描紅!你畫的這是個啥?一堆沒了筋骨的爛肉!別說鎮宅了,拿去給我上墳我都嫌它晦氣!里面連一絲一毫的氣都沒有!重畫!”
我被他罵得狗血噴頭,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剛才那點小得意,瞬間就煙消云散了。
得,看來光有形是不行的,還得有“氣”。
我重新鋪開一張符紙,這次,我學聰明了。我閉上眼,努力回想我體內那團淡金色的陽火氣。我嘗試著調動它,讓它順著我的手臂,流向我手里的符筆。
這個過程比我想象的要難得多。那團陽火氣在我魂體里,就跟個調皮的猴子似的,根本不聽我使喚。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引動了那么一絲絲比頭發絲還細的金氣,讓它流進了筆尖。
我能感覺到,筆尖上似乎多了一點點溫熱。
有門兒!
我心里一喜,趕緊蘸了墨,又開始畫那道鎮宅符。這次,我一邊畫,一邊拼命地想把那絲金氣注入到筆畫里。
結果,我剛畫到一半,就感覺手里的筆桿猛地一震,筆尖上那點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金氣,像一匹脫韁的野馬,瞬間就失控了!
只聽“嘭”的一聲悶響,我手里的符紙,就像被點燃的鞭炮一樣,猛地炸成了一團火光!那火光不大,但挺沖,直接把我那張魂臉上熏出了一大片黑印,頭發(如果魂魄有頭發的話)都給燎卷了。
我當時那張魂臉上,估計比鍋底還黑。我呆呆地看著手里只剩下半截的符筆,半天沒反應過來。
老鬼頭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那笑聲里充滿了愉悅:“哈哈哈哈!蠢貨!讓你‘以氣引氣’,不是讓你‘引火燒身’!你那點微末道行,就想駕馭陽火之氣?你當它是你家養的貓啊,想擼就擼?氣的運行,要穩,要勻,要順!你那叫什么?你那叫便秘了半天,最后憋出個屁來,又響又臭,還把自己給崩了!”
他這比喻,粗俗是粗俗了點,但還真他媽形象。
我羞憤欲死,但又無力反駁。只能灰溜溜地換了張新紙,繼續我的“爆炸藝術”。
接下來的時間,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我不是把符紙畫得自燃了,就是畫得冒黑煙了,要么就是畫到一半,筆尖的氣突然潰散,把我那黏糊糊的符墨濺得滿臉都是。最慘的一次,我好不容易把一道符完整地畫了下來,結果那符箓上的氣流因為運行不暢,相互沖突,最后竟然“砰”的一聲,在我面前炸開,一股反噬的氣流直接把我給掀了個跟頭。
老鬼頭就在旁邊看著,也不指導,就光顧著說風涼話:“哎喲,不錯啊小子,都會搶答了,知道這道符是爆炸符。”
“嘖嘖,腎虛氣短,說得就是你這樣的?;炅Σ粷?,心神不寧,畫出來的符都跟得了前列腺炎似的,斷斷續V續,滴滴答答?!?
“你這畫的不是鎮宅符,是招鬼符吧?我看哪個不開眼的鬼見了你這符,都得樂得當場還陽?!?
在他那永動機一般的毒舌攻擊下,我那點可憐的自信心,被打擊得體無完膚。一個下午的時間,那厚厚一沓符紙,就被我糟蹋得只剩下最后幾張了。我累得像條被車碾過的死狗,整個魂兒都快虛脫了,但連一道最簡單的鎮宅符的門都沒摸到。
就在我心灰意冷,準備破罐子破摔的時候,院子門口傳來一個文縐縐的聲音。
“堂主,學生方子京,前來請安?!?
我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穿著清朝長衫馬褂、留著半截辮子的書生鬼魂,正站在門口,手里還捧著幾本書,畢恭畢敬地對著老鬼頭作揖。
這書生長得倒是眉清目秀,一副白面書生的模樣,就是臉色白得跟墻皮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哦不,是一看就不是活人。
老鬼頭眼皮都沒抬:“子京啊,又來看書啊?我不是說了嗎,你那套死記硬背的法子沒用,你理論知識背得再熟,一輩子也畫不出一張有用的符?!?
那叫方子京的書生鬼魂直起身,一臉傲氣地說:“非也非也。堂主此言差矣。圣人云,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理論乃實踐之根基,根基不牢,地動山搖。學生今日又溫習了《符箓考源》第三卷,對‘離火符’的三十六種變體畫法,又有了一番新的領悟。”
他說著,還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帶著一種學霸對學渣的天然優越感。
老鬼頭不耐煩地擺擺手:“行了行了,別跟我拽你那套之乎者也了,愛看就去看吧,別煩我。”
方子京得了令,這才邁步走進院子。他路過我身邊的時候,停了下來,看著我面前一地的狼藉,和他那張因為屢次失敗而黑得跟鍋底似的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這位……想必就是堂主新收的師弟吧?”他彬彬有禮地問道,但那語氣怎么聽怎么別扭。
我沒好氣地“嗯”了一聲。
他指著我面前那張畫了一半的符紙,搖了搖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師弟,你這畫符的手法,可是大大的不對啊。你看你這起筆,‘氣’出丹田,卻散于肩井,此乃大忌。還有這轉折之處,應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你卻遲滯拖沓,氣斷神散。如此畫符,無異于緣木求魚,刻舟求劍啊?!?
他一邊說,還一邊搖頭晃腦,引經據典,把《陰陽秘籍》上關于畫符的理論背得是滾瓜爛熟。
我當時就火了。媽的,老子在這兒辛辛苦死磕了半天,你個酸秀才跑這兒來給我上課了?你行你上?。?
我把手里的符筆往他面前一遞:“我說這位……方同學是吧?你理論這么牛,那你來畫一個給我開開眼唄?”
方子京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敢這么嗆他。他那張白臉漲紅了,梗著脖子說:“畫便畫!師弟你且看好了,何為真正的‘以神御筆’!”
說著,他接過筆,鋪開一張新紙,深吸一口氣,擺出一個極其標準的姿勢。那架勢,比我專業多了。
然后,他下筆了。
不得不說,他畫得是真好。筆法流暢,結構工整,一筆一劃都像是用尺子量過似的,不一會兒,一張堪稱完美的“鎮宅符”就出現在了紙上,比書上印的都標準。
畫完之后,他把筆一放,臉上帶著得意的神色,看著我,似乎在說:“看見沒?學著點?!?
我沒說話,我只是用我的天眼,死死地盯著他畫的那張符。
那張符,從外形上看,是完美的。
但是,在我的天眼視界里,那張符上面,空空如也,連一絲一毫的氣都沒有!就是一張畫了些奇怪圖案的廢紙!
他畫了半天,畫了個寂寞!
老鬼頭在旁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子京啊,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這是執念太深,心有旁騖。你當年就是因為考場上太過緊張,落筆成空,才一口氣沒上來憋死的。你這毛病,死了都沒改掉。你畫的這玩意兒,形有了,神卻散了,比那小子畫的還不如。他那個好歹還能炸,你這個,連個響兒都聽不見?!?
方子京的臉,瞬間從漲紅變成了慘白。他看著自己那張“完美”的符箓,身體都開始微微顫抖,嘴里不停地念叨著:“不可能……不可能……我的理論是完美的……怎么會這樣……”
看著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心里那股火氣,不知怎么的,就消了。這家伙,雖然討厭,但也挺可憐的。
而老鬼頭的話,也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腦子里的迷霧。
執念太深,心有旁騖……
對?。∥覄偛女嫹臅r候,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想的是怎么才能成功,怎么才能不被老鬼頭罵,怎么才能在那個酸秀才面前掙回面子……我心里裝了太多的雜念!
而畫符,要的是心、神、氣、筆、符,五位一體!我的心都不純粹了,神又如何能集中?神不集中,氣又怎么可能聽我使喚?
我想起了我喝下“陰神湯”時的感覺,那種在生死邊緣,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活下去”的純粹感覺!
對!就是那種感覺!
我不再理會旁邊的老鬼頭和失魂落魄的方子京。我撿起地上的符筆,鋪開了最后一張符紙。
我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將所有的雜念,所有的不甘、羞愧、憤怒,全都從我的腦海里排了出去。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三樣東西:我,筆,和紙。
我不再去想什么“以氣引氣”,不再去琢?磨什么“能量軌跡”。我只是將我全部的意志,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了筆尖那一點之上。
我腦海里,只有一個最純粹、最原始的念頭:成功!
然后,我睜開眼,下筆了。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進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態。我手里的筆,不再是筆,而是我魂魄的延伸。碗里的墨,不再是墨,而是我意志的具現。
我體內的那團陽火氣,前所未有地溫順,它不需要我刻意去引導,就自己順著我的手臂,緩緩地、穩定地流入了筆尖,與符墨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我的手在動,但又好像不是我在控制。每一筆,每一個轉折,都行云流水,酣暢淋漓,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韻律感。
當我畫下最后一筆,提筆收勢的瞬間。
奇跡發生了。
我面前那張黃色的符紙上,暗紅色的符文,突然“嗡”的一聲,由內而外地,綻放出了一層淡淡的,卻無比純正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不刺眼,但充滿了威嚴、祥和、不容侵犯的力量。一股純陽之氣,從符箓上升騰而起,將周圍的陰冷空氣都驅散了幾分。
我成功了。
我看著那張發光的符箓,整個人都呆住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成就感和喜悅,像潮水一樣淹沒了我的魂魄。我,李小陽,活了二十三年,第一次,靠自己的努力,做出了一件像樣的事!
雖然很累,累得像被抽走了骨頭,整條胳膊都酸麻無比,但我心里,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滿足。
老鬼頭和方子京也停止了動作,都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我手里的符。方子京的眼神里是嫉妒和不解,而老鬼頭的眼神,卻復雜得多。有驚訝,有贊許,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凝重。
他走過來,從我手里拿起那張還在微微發光的鎮宅符,湊到眼前,瞇著眼睛仔仔細細地看了半天。他看得不是符的形狀,而是上面流轉的氣息。
“霸道……太霸道了……”他喃喃自語,“這小子,畫出來的竟然是純陽之氣……不是普通的守御之符,而是……驅邪之符的底子……”
他抬起頭,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看得我心里直發毛。
他突然開口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
“小子,你的生辰八字,報上來,我給你算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