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觀之行前的最后一個清晨,霜棠早早起身。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開始工作,而是將昨夜繪制好的符咒仔細分類,貼身藏好。那支帶著凋零牡丹印記的短箭和離燁的玉佩,被她并排放在妝匣最底層。
無論那第三方勢力是敵是友,今日的永寧觀都必將風起云涌。她必須做好萬全準備。
早膳時分,瑤光殿內氣氛已然不同往常。云貴妃今日特意盛裝打扮,一襲湖藍色宮裝襯得她膚白如雪,雍容華貴,眉宇間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憂色。
“霜棠,今日之事,你有幾分把握?”趁著宮女布菜的間隙,云貴妃低聲問道。
霜棠垂眸:“娘娘放心,一切按計劃行事。只需記住,無論發生什么,切勿飲用觀中之水,也莫要單獨行動?!?
云貴妃輕輕頷首,目光落在霜棠平靜無波的臉上,心中稍安。不知從何時起,這個曾經默默無聞的小宮女,竟成了她最信賴的倚仗。
早膳后,一行人整裝待發。貴妃儀仗浩浩蕩蕩,禁軍護衛森嚴,青鳶緊隨貴妃身側,霜棠則低調地跟在隊伍中后位置。
馬車緩緩駛出宮門,向著城外的永寧觀行去。霜棠撩開車簾一角,觀察著沿途景象。街道兩旁看似平靜,但她敏銳地察覺到幾道若有若無的視線始終跟隨著隊伍。
“果然布下了天羅地網?!彼男闹欣湫?,面上卻不露分毫。
約莫一個時辰后,永寧觀那古樸的山門已映入眼簾。觀主靜慧師太早已率領一眾道姑在山門前迎候,態度恭敬卻不卑不亢。
“恭迎貴妃娘娘駕臨永寧觀。”靜慧師太躬身行禮,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霜棠的臉。
霜棠心中微凜。這位靜慧師太前世并無太多交集,只知她是皇后一黨的人。但此刻,她卻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神色。
“有勞師太?!痹瀑F妃溫和回應,在青鳶的攙扶下走下馬車。
按照禮儀,貴妃需先至主殿敬香祈福,隨后方可至廂房歇息。一行人隨著靜慧師太穿過三重院落,來到觀中主殿。
殿內香煙繚繞,莊嚴肅穆。云貴妃跪在蒲團上,虔誠叩拜。霜棠站在殿門附近,目光快速掃視四周。
殿內除觀中道姑外,還有幾名香客打扮的人,看似尋常,但步伐沉穩,目光銳利,顯然是高手偽裝。殿角一名正在擦拭燈臺的小道姑,動作略顯僵硬,耳朵卻微微動著,分明在專注聽著殿內動靜。
霜棠心中記下這些細節,同時感覺到懷中的玉佩微微發熱。她不動聲色地按住胸口,離燁就在附近,或者說,他的眼線正在某處注視著她。
祈福儀式持續了約半個時辰。結束后,靜慧師太引著眾人前往東廂房歇息。
霜棠心中一緊。那紙條上明明說“東廂房有伏,西廂房安全”,靜慧師太卻直接引他們去東廂房,是巧合還是故意?
“師太,”霜棠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聽聞永寧觀西廂房外的海棠開得極好,娘娘素愛海棠,不知可否前往西廂歇息,順便賞花?”
靜慧師太腳步一頓,轉身看向霜棠,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復平靜:“西廂房近日正在修繕,恐有不便。東廂房已為娘娘備好一切,窗外梅林也正值花期,不會讓娘娘失望。”
云貴妃看向霜棠,見她微微搖頭,便會意道:“本宮倒是想看看正在修繕中的院落是何模樣,師太不妨引路一觀?”
靜慧師太面色微變,雖只是一瞬,卻被霜棠精準捕捉。她更加確信東廂房必有陷阱。
“既然娘娘有意,貧道自當從命?!膘o慧師太終究不敢違逆貴妃,只得改道引眾人向西廂房行去。
西廂房確實有些工匠正在作業,但主體建筑已修繕完畢,只剩些細節處理。院落清幽,的確比東廂房更適宜休息。
安置妥當后,云貴妃以“需靜心誦經”為由屏退左右,只留青鳶和霜棠在室內。
“剛才好險,”云貴妃低聲道,“東廂房果然有問題?”
霜棠點頭:“紙條警告不虛。但更讓我在意的是靜慧師太的反應,她似乎非常不愿意我們來西廂?!?
青鳶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一條縫隙觀察外面:“西廂周圍監視的人明顯少于東廂,但有幾個高手隱在暗處,修為不低。”
霜棠也走到窗邊,目光掃過院落:“計劃稍作調整。青鳶,你按原計劃去找那東西,但要多加小心。我懷疑除了皇后和六皇子的人,還有第三方的人在觀中。”
“第三方?”青鳶皺眉。
“現在來不及細說,總之萬事小心。”霜棠從懷中取出兩張符咒遞給青鳶,“這是隱身符和遁地符,關鍵時刻或可保命。”
青鳶接過符咒,鄭重收入袖中,轉身悄然離去。
屋內只剩霜棠與云貴妃二人。霜棠又從懷中取出一只小巧的香囊遞給貴妃:“娘娘,將此香囊佩戴身上,可防百毒?!?
云貴妃接過香囊,突然握住霜棠的手:“霜棠,今日若能度過此劫,我必不負你。”
霜棠微笑:“娘娘言重了,霜棠只求問心無愧?!?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通報聲:“啟稟娘娘,六殿下駕到,正在觀主廳堂等候,請娘娘前去一敘?!?
云貴妃與霜棠對視一眼。這么快就來了?
“告訴六皇子,本宮稍作整理便去?!痹瀑F妃揚聲回應,待門外腳步聲遠去,才低聲道:“他果然來了?!?
霜棠眼神凝重:“娘娘切記,無論六皇子說什么,都不要動怒,也不要答應任何事。尤其是...關于七皇子的任何提議?!?
云貴妃頷首,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七皇子離燁,她的親生兒子,卻因種種原因自幼離宮,母子情薄如紙,這始終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稍作整理后,云貴妃在霜棠和幾名宮女的陪伴下前往主廳堂。六皇子離煥早已等候在此,一見云貴妃到來,立即起身相迎,態度恭敬有加。
“兒臣參見貴妃娘娘?!彪x煥行禮如儀,面帶溫雅笑容,任誰也看不出這俊美面龐下隱藏的狠毒心腸。
霜棠垂首站在云貴妃身后,卻能感覺到離煥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自己。她心中警鈴大作,六皇子似乎對她格外關注。
“六皇子不必多禮。”云貴妃在主位坐下,語氣平淡,“不知皇子今日為何而來?”
離煥笑道:“兒臣聽聞娘娘來永寧觀祈福,特來請安。另外,永寧觀后山的溫泉有療養之效,兒臣已命人備好一切,想請娘娘前往一試。”
溫泉?霜棠心中一動。前世記憶中,永寧觀后山的確有一處溫泉,但那里地勢偏僻,正是設伏的絕佳地點。
云貴妃顯然也意識到這點,婉拒道:“皇子有心了,但本宮今日有些疲累,想在此靜修片刻?!?
離煥不以為意,轉而道:“既然如此,兒臣不便強求。不過,靜慧師太新得一批江南來的雪水云腴,乃茶中極品,娘娘不妨品嘗一番?!?
話音剛落,靜慧師太已親自端著一套茶具走進來,熟練地沏茶。茶香四溢,確非凡品。
霜棠卻注意到沏茶用的水并非尋常泉水,顏色略顯渾濁。她心中一凜,想起那紙條上的警告——“觀中水井有毒,切勿取水”。
“娘娘,這茶...”霜棠正要提醒,卻見云貴妃已端起茶杯,輕輕嗅了嗅茶香。
離煥目光緊盯著云貴妃的動作,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
就在云貴妃即將飲茶的剎那,霜棠突然上前一步:“娘娘,您今日不宜飲茶!”
這一舉動大膽至極,廳內所有人都愣住了。按宮規,宮女未經允許不得在主子談話時插嘴,更不用說如此冒失的舉動。
離煥眼中寒光一閃:“好沒規矩的宮女!貴妃娘娘面前,豈容你放肆!”
云貴妃放下茶杯,平靜道:“霜棠也是為本宮身體著想。本宮近日確實不宜飲茶,辜負皇子美意了?!?
離煥面色稍緩,卻仍盯著霜棠:“這宮女倒是面生得很,不知是何來歷?”
霜棠心中警兆更甚。六皇子果然在關注自己,這絕非好事。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名小道姑驚慌失措地跑進來:“師太,不好了!西廂房那邊...那邊出事了!”
眾人皆驚。云貴妃立即起身:“西廂房?本宮的隨從都在那里,出了什么事?”
小道姑臉色蒼白:“有...有刺客潛入,與護衛打起來了!還、還有人中毒了!”
離煥立即道:“娘娘莫急,兒臣這就派人前去查看!”說著便命令隨行侍衛趕往西廂。
霜棠心念電轉。西廂房出事?這不在她預料的任何計劃中!是皇后一黨的計策,還是那第三方勢力出手了?
“娘娘,我們需立即回去!”霜棠低聲道。
云貴妃點頭,在霜棠和宮女們的護衛下快步向西廂房走去。離煥緊隨其后,眼中卻閃爍著難以捉摸的光芒。
回到西廂院落,果然一片混亂。幾名護衛倒在地上,面色發黑,顯然是中了劇毒。其余護衛正與幾個黑衣蒙面人纏斗,兵刃相交之聲不絕于耳。
青鳶不在其中!霜棠心中焦急,四處尋找青鳶的身影。
保護貴妃!”離煥高聲命令自己的侍衛加入戰局,卻有意無意地將云貴妃等人圍在中間,限制了行動。
霜棠敏銳地察覺到,這些黑衣人的目標似乎不是貴妃,而是...她自己!有兩人突破護衛防線,直向她撲來!
危急關頭,霜棠不及多想,袖中符咒已然滑入掌心。正當她準備施展法術之際,一道灰影突然從屋頂掠下,劍光如電,瞬間將那兩名黑衣人擊退。
來人一身灰色勁裝,面帶半截面具,但霜棠一眼就認出——是離燁!
他果然來了!
離燁劍法凌厲,不出幾招便逼退了黑衣人。但他并未追擊,而是退至霜棠身前,低聲道:“快帶貴妃離開這里,有詐!”
離煥見狀,厲聲喝道:“來者何人?護駕!拿下這個蒙面人!”
離燁冷笑一聲,突然擲出一物,頓時濃煙彌漫,遮蔽了視線。混亂中,霜棠感覺有人塞給她一張紙條,隨后一只堅定有力的手輕輕推了她一把:“向西,海棠林?!?
是離燁的聲音!
濃煙中,霜棠抓住云貴妃的手,低聲道:“娘娘,隨我來!”
憑借前世記憶和對離燁的絕對信任,霜棠帶著云貴妃穿過混亂的戰局,向西側的海棠林奔去。幾名忠心宮女緊隨其后。
離煥見狀欲追,卻被突然出現的又一批蒙面人攔住去路。這些新來的蒙面人衣領上,隱約可見一朵小小的凋零牡丹印記...
海棠林深處,霜棠確認暫時安全后,這才展開離燁塞給她的紙條。上面只有簡短一句:
“第三方乃‘凋零盟’,目標是你,非貴妃。勿信任何人,包括我。”
霜棠心中巨震。凋零盟!前世直到她死前才隱約知曉存在的秘密組織,據說由前朝余孽組成,潛伏宮中多年,意圖顛覆王朝。他們的目標為什么是自己?
更讓她心驚的是離燁最后的警告——“勿信任何人,包括我”。
他為什么這么說?是真心警告,還是另一種形式的欺騙?
“霜棠,現在該怎么辦?”云貴妃的聲音將霜棠從思緒中拉回現實。昔日雍容華貴的貴妃,此刻發髻微亂,神情驚惶卻強自鎮定。
霜棠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紛亂的思緒。無論前方有多少謎團和危險,此刻她必須保持冷靜。
“娘娘放心,我已安排后手?!彼膹膽阎腥〕鲆幻缎盘柗?,揚手射向天空。一道銀光炸開,形成不易察覺的云紋——這是與灰鴿約定的求救信號。
不過片刻,一陣羽翼撲騰聲傳來,灰鴿準確地落在霜棠肩頭,爪上系著一支細小的竹管。霜棠取出管中紙條,迅速瀏覽,面色逐漸凝重。
“情況如何?”云貴妃急切地問。
霜棠將紙條遞給她:“娘娘請看?!?
紙條上寫著:“六皇子與凋零盟確有勾結。今日之局,一為陷害娘娘,二為擒拿霜棠。援兵已在路上,務必堅持一炷香時間?!?
云貴妃看完,手微微顫抖:“離煥他...為何要與前朝余孽勾結?這豈不是引狼入室!”
霜棠目光深邃:“權力令人瘋狂。六皇子為奪嫡位,已不擇手段?!彼D了頓,又道:“更可怕的是,凋零盟似乎早已滲透宮中多年,甚至連皇后都可能只是他們的棋子之一?!?
云貴妃震驚無語。就在這時,林外傳來腳步聲和呼喊聲:“貴妃娘娘!霜棠姑娘!你們在哪里?”
是青鳶的聲音!但霜憶起離燁的警告——“勿信任何人”,心中頓時警惕。
“娘娘小心,”霜棠低聲道,“此刻出現的任何人都不可輕信?!?
云貴妃會意,揚聲回應:“本宮在此!何人前來?”
青鳶的身影出現在林間,她看起來經歷了一番搏斗,衣袖破裂,發絲凌亂,但神情急切而真誠:“娘娘!霜棠!你們沒事真是太好了!東廂房那邊也出事了,好多人都中了毒!”
霜棠仔細觀察青鳶的一舉一動,暫時未發現破綻,但仍保持警惕:“青鳶,你是怎么找到我們的?”
青鳶急步上前:“是七皇子的人指引我來的!他說你們在海棠林,讓我盡快帶你們去安全的地方!”
七皇子?離燁?霜棠心中疑竇叢生。離燁剛才明明警告她勿信任何人,為何又會派人指引青鳶?
除非...此青鳶非彼青鳶!
霜棠突然想起前世一件事:凋零盟中有擅長易容術的高手,足以以假亂真!
心念電轉間,霜棠暗中捏住一張辨真符,假意迎上前去:“太好了!七皇子在何處?”
在與“青鳶”接觸的瞬間,霜棠手中的符咒微微發熱——這是感知到偽裝法術的反應!
果然有詐!
霜棠毫不猶豫,立即后撤,同時揚手撒出一把磷粉符咒。磷粉沾附在“青鳶”身上,頓時顯露出底下不同的衣著和身形輪廓!
“你不是青鳶!”云貴妃驚呼。
假青鳶見身份敗露,不再偽裝,冷笑一聲撕下面具,露出一張完全陌生的女子面容:“聰明!但已經晚了!”
她吹響一聲尖銳的口哨,頓時從四面八方涌出十余名黑衣人,將霜棠和云貴妃團團圍住。這些黑衣人衣領上,赫然都有著凋零牡丹的印記!
“凋零盟奉命擒拿霜棠!無關人等退開,可免一死!”假青鳶冷聲道。
云貴妃雖驚懼,卻毅然擋在霜棠身前:“休想!本宮豈會屈服于爾等逆賊!”
霜棠心中感動,卻低聲道:“娘娘,他們的目標是我,您不必...”
“不必多言!”云貴妃打斷她,“你多次救本宮,今日我絕不會棄你于不顧!”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好一出主仆情深的戲碼!可惜,今日你們誰也走不了!”
眾人轉頭,只見六皇子離煥帶著大批侍衛趕來,已將海棠林外圍得水泄不通!
離煥看著被圍在中心的云貴妃和霜棠,嘴角勾起殘忍的笑意:“貴妃娘娘與宮女霜棠私通前朝余孽,意圖不軌,被本王當場擒獲!來人啊,將逆賊拿下!”
云貴妃氣得渾身發抖:“離煥!你竟敢誣陷本宮!”
離煥冷笑:“是不是誣陷,等搜出證據便知!”他目光轉向霜棠,眼中閃爍著勢在必得的光芒:“特別是這位霜棠姑娘,身上想必有不少秘密吧?”
霜棠心沉到谷底。原來這才是完整的計劃——先由凋零盟出手擒拿自己,若不成,便由六皇子以捉拿逆賊的名義一網打盡!
進退維谷,似乎已無路可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伴隨著一聲高喝:“圣旨到——!”
所有人皆是一怔。只見一隊禁軍騎兵疾馳而來,為首者高舉明黃色圣旨,竟是皇帝身邊最信任的內侍監李公公!
李公公馳至現場,銳利目光掃過全場,朗聲道:“皇上口諭:永寧觀內一切人員,立即停止干戈,聽候發落!違者格殺勿論!”
離煥面色大變:“李公公!這里有人私通前朝逆賊,本王正欲...”
“六殿下!”李公公打斷他,語氣冷峻,“皇上已知曉一切。特地命老奴前來,請殿下、貴妃娘娘、以及那位名叫霜棠的宮女,立即回宮面圣!”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皇帝竟然親自介入此事!
霜棠心中驚疑不定?;实鄞藭r介入,是福是禍?是終于看清了六皇子和皇后一黨的真面目,還是另有圖謀?
離煥臉色陰晴不定,顯然也沒料到皇帝會突然插手。他狠狠瞪了霜棠一眼,終究不敢違抗圣旨,只得躬身道:“兒臣遵旨。”
凋零盟的人見形勢突變,悄然后撤,欲趁亂逃離。但李公公早已料到,一揮手,禁軍立即合圍,將那些衣領有凋零牡丹印記的人全部攔下。
“這些逆賊,一個都不能放過!”李公公冷聲道。
局勢瞬間逆轉!
霜棠稍稍松了口氣,但仍不敢大意。皇宮之行,恐怕才是真正的考驗開始。
在禁軍的護衛下,霜棠與云貴妃同乘一駕馬車,向著皇宮方向行去。車內,云貴妃緊握霜棠的手,低聲道:“別怕,今日之事,本宮定會向皇上說明一切?!?
霜棠心中感激,卻暗忖:皇帝多年被皇后一黨蒙蔽,今日為何突然轉變?這其中必有蹊蹺。
馬車行至半路,突然輕微顛簸了一下,車底傳來一聲極輕的敲擊聲。霜棠心中一動,借口整理裙擺,俯身查看。
車底板下,不知何時被塞入了一枚熟悉的竹管——是離燁的信!
霜棠迅速將竹管收入袖中,若無其事地坐回原位。
抵達皇宮后,三人被直接引至養心殿。殿內,皇帝離衍正襟危坐,面色陰沉?;屎缶挂苍谝慌?,神情看似平靜,眼中卻藏著不安。
“兒臣(臣妾)參見皇上(陛下)?!比诵卸Y如儀。
皇帝目光如炬,先看向離煥:“煥兒,你今日在永寧觀,所謂何事?”
離煥立即道:“回父皇,兒臣得知永寧觀混入前朝余孽,特去捉拿。果然發現貴妃娘娘的宮女霜棠與逆賊勾結,欲對貴妃不利!”
皇帝不置可否,轉而問云貴妃:“愛妃,你怎么說?”
云貴妃跪地陳情:“陛下明鑒!今日之事完全是六皇子陷害!他先是在觀中下毒,后又派人偽裝刺客,欲加害于臣妾,并嫁禍霜棠!求陛下為臣妾做主!”
皇后聞言,立即道:“妹妹此言差矣!煥兒為何要陷害于你?倒是這個叫霜棠的宮女,來歷不明,行為可疑,說不定真是前朝余孽!”
皇帝目光轉向霜棠,打量良久,才緩緩開口:“霜棠,朕記得你。當年在冷宮,是你救了七皇子一命。”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連霜棠自己也愣住了——皇帝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離煥和皇后面色驟變?;实劾^續道:“離燁前日秘密回宮,已將當年之事稟明于朕。他還說,近日宮中多有異動,與一伙號稱‘凋零盟’的前朝余孽有關。”
霜棠心中豁然開朗。原來是離燁!他提前回宮面圣,揭開了這一切!
皇帝冷厲的目光掃過皇后和六皇子:“更讓朕震驚的是,這凋零盟似乎與宮中某些人有所勾結!”
皇后急忙跪地:“陛下明鑒!臣妾對此一無所知!定是有人誣陷!”
離煥也慌忙跪下:“父皇!兒臣對朝廷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皇帝冷哼一聲,從案上拿起一疊密信擲于地上:“這些從永寧觀搜出的密信,作何解釋?上面可是有煥兒你的印鑒!”
離煥看到那些信,面色頓時慘白如紙:“這...這不可能!兒臣從未寫過這些信!”
霜棠心中雪亮——這些定是離燁安排的“證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就在此時,殿外突然傳來通報:“七皇子離燁求見!”
皇帝道:“宣!”
殿門開啟,一身朝服的離燁邁步而入。多日不見,他似乎清瘦了些,但目光更加銳利深邃。他目不斜視地行至殿前,行禮道:“兒臣參見父皇?!?
皇帝語氣稍緩:“燁兒,你來的正好。永寧觀之事,你可有更多證據?”
離燁抬頭,目光掃過霜棠,微微點頭示意安心,隨即道:“兒臣已擒獲凋零盟重要成員一名,此人愿當堂作證!”
說罷,他擊掌三聲。兩名侍衛押著一名被縛男子入殿。那人抬頭瞬間,霜棠幾乎驚呼出聲——竟是曾在瑤光殿外監視她的那個小太監!
小太監跪地顫抖:“罪奴愿招供!凋零盟確與六皇子有勾結!計劃今日在永寧觀擒拿一名叫霜棠的宮女,因她身上有前朝皇室血脈!”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連霜棠自己也震驚不已——她身上有前朝皇室血脈?這怎么可能?
離煥厲聲喝道:“胡說八道!父皇!這逆賊分明是誣陷兒臣!”
皇帝面色陰沉至極,目光如刀般射向離煥:“朕給你最后一次機會——說實話!”
離煥渾身顫抖,終于崩潰跪地:“父皇饒命!兒臣...兒臣是一時糊涂...”
皇后見狀,驚呼一聲:“煥兒!你...”話未說完,竟暈厥過去!
皇帝怒極反笑:“好!好個一時糊涂!來人!將六皇子離煥押入宗人府候審!皇后軟禁坤寧宮,無朕旨意不得出入!”
命令一下,立即有侍衛上前將癱軟在地的離煥拖走,又將昏迷的皇后抬出殿外。
殿內一時寂靜無聲?;实燮v地揉了揉額角,對云貴妃道:“愛妃受委屈了,先回宮歇息吧。今日之事,朕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云貴妃叩謝隆恩,在宮人攙扶下離去。
殿內只剩皇帝、離燁和霜棠三人?;实勰曀牧季?,才緩緩道:“霜棠,你可知自己身世?”
霜棠跪地:“奴婢不知,請陛下明示?!?
皇帝長嘆一聲:“十八年前,前朝覆滅之夜,朕的侍衛長從火海中救出一名女嬰,那便是你。你身上攜帶著前朝皇室的玉佩和血書?!?
霜棠如遭雷擊,突然想起懷中那枚能顯示離燁字跡的玉佩!難道那不是普通玉佩,而是前朝皇室信物?
離燁接口道:“父皇,霜棠雖為前朝血脈,但自幼在宮中長大,忠心可鑒。此次更是屢立奇功,揭穿凋零盟陰謀,兒臣愿以性命擔保她的忠誠?!?
皇帝沉吟片刻,道:“朕知你忠心。但前朝血脈一事若傳出去,必引起朝野震動。霜棠,朕給你兩個選擇:一是隱姓埋名,遠離宮廷;二是留在宮中,但需放棄前朝身份,永不提起。”
霜棠抬頭,目光堅定:“奴婢愿留在宮中,繼續侍奉貴妃娘娘!”
皇帝頷首:“好。既然如此,朕特賜你免死金牌一道,封為瑤光殿女官,享五品俸祿。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再提!”
“謝陛下隆恩!”霜棠叩首謝恩,心中百感交集。
她終于明白為何凋零盟要擒拿自己——因為她的前朝血脈可以被利用為起事的借口!也明白了離燁一直以來保護她的原因!
離開養心殿后,離燁護送霜棠回瑤光殿。途中,霜棠低聲道:“殿下早就知道我的身世?”
離燁點頭:“冷宮那夜,我見到你身上的玉佩便起疑心。后來多方查證,才確定你的身份?!彼nD片刻,語氣柔和:“但我保護你,并非因為你的血脈,而是因為你?!?
霜棠心中一暖,正欲說什么,卻見前方一名小太監急匆匆跑來:“七殿下!霜棠姑娘!貴妃娘娘回宮后突然暈倒,太醫說是中了奇毒!”
二人面色頓變,立即加快腳步趕往瑤光殿。
殿內,云貴妃躺在床上,面色青紫,氣息微弱。太醫束手無策:“此毒古怪異常,臣等查不出毒源,無法解毒!”
霜棠心急如焚,突然想起永寧觀那杯茶!雖然云貴妃沒有喝下,但是否通過其他方式中了毒?
她仔細檢查貴云妃全身,最終在貴妃的發簪上發現了一絲極難察覺的粉末——正是通過皮膚接觸也能生效的劇毒“青絲繞”!
“是六皇子的人下的毒!”霜棠斷定,“就在永寧觀混亂之時!”
離燁面色凝重:“青絲繞無藥可解,除非...”
“除非找到下毒者,拿到獨門解藥!”霜棠接話,心中升起一線希望,“下毒者定然還在宮中!”
就在此時,一名小宮女怯生生上前:“奴婢...奴婢看到當時接近娘娘的是...是青鳶姐姐!”
青鳶?霜棠如遭雷擊!難道那個易容的假青鳶是真的青鳶所扮?她背叛了她們?
離燁立即下令:“全宮搜查青鳶下落!”
命令剛出,殿外突然傳來喧嘩聲。一名侍衛沖進來:“殿下!青鳶她...她在自己房中自盡了!留有一封遺書!”
霜棠奪過遺書,迅速瀏覽,面色越來越白。信中,青鳶承認自己被六皇子脅迫,在貴妃發簪上下毒,但因內心愧疚而選擇自盡謝罪。但她并未提及解藥下落!
“不可能!”霜棠失聲道,“青鳶絕不會背叛娘娘!這其中必有隱情!”
她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向青鳶的房間。離燁緊隨其后。
青鳶的房中整潔異常,仿佛主人早有準備離去。霜棠仔細搜查,最終在枕下發現一枚極小的凋零牡丹印記!
“是凋零盟!”霜棠咬牙切齒,“他們捉走了真正的青鳶,派人易容成她下毒,再制造自盡假象!”
離燁面色冷峻:“好狠毒的手段!既下毒害貴妃,又除掉知情人,更嫁禍給已倒臺的六皇子!”
霜棠心急如焚:“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解藥!貴妃只剩十二個時辰了!”
就在二人焦急萬分時,窗口突然飛入一只灰鴿——是離燁的信鴿!鴿腿上綁著一個小瓷瓶和一張紙條。
離燁取下紙條一看,面色頓變:“是凋零盟的留言!他們說解藥在此,但要你獨自前往冷宮交換!”
霜棠毫不猶豫:“我去!”
離燁抓住她的手臂:“不可!這明顯是陷阱!”
霜棠目光堅定:“貴妃娘娘因我而受累,我絕不能見死不救!況且...”她輕撫懷中玉佩,“我相信自己能夠應對?!?
離燁凝視她良久,終于松手:“我暗中保護你。若有危險,立即發出信號。”
霜棠點頭,拿起瓷瓶和紙條,毅然向冷宮方向走去。
夜色中的冷宮,比記憶中更加陰森恐怖。霜棠握緊袖中的符咒,一步步走向約定的地點——那口她曾救下離燁的古井邊。
井邊,一個披著斗篷的身影早已等候在此。見霜棠到來,那人緩緩轉身,掀開兜帽——
露出的面容,讓霜棠震驚得幾乎停止呼吸!
“怎么...怎么會是你?”(待續)
冷宮,古井邊。月光凄清,將那張從斗篷下露出的臉龐照得清晰無比。
霜棠瞳孔驟縮,呼吸幾乎停滯,難以置信地吐出一個名字:
“青鳶?!”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她以為被凋零盟替換、已然“自盡”的青鳶!
但眼前的青鳶,又與平日截然不同。她臉色蒼白如紙,眼底布滿血絲,曾經的警惕和堅韌被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絕望取代。她的身體微微顫抖,仿佛隨時會崩潰,卻又被一股強大的意志強行支撐著。
“是你…真的是你?”霜棠的聲音帶著顫音,“那房間里的…”
“是凋零盟準備的替死鬼,用了易容術?!鼻帏S的聲音沙啞干澀,她飛快地瞥了一眼四周,語氣急促而壓抑,“小姐,時間不多,聽我說!我沒有背叛娘娘,更沒有背叛你!”
她將那個小瓷瓶猛地塞進霜棠手里:“這是真正的解藥,快拿去救貴妃娘娘!”
“那你…”霜棠握緊解藥,心亂如麻。
“我被他們抓住了。他們用我家族最后的血脈——我那個藏匿起來的幼弟的性命威脅我。”青鳶的眼淚終于滾落,混合著無盡的屈辱和恐懼,“他們逼我服下毒藥,逼我按他們說的做,在娘娘發簪上下毒,再假死脫身…若我不從,我弟弟立刻沒命!”
霜棠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青鳶…”
“但還有更重要的!”青鳶猛地抓住霜棠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她的肉里,眼中充滿了比恐懼更強烈的情感——一種混雜著震驚、茫然和某種迫切的需求,“他們帶我見了一個人…一個…一個我無法想象還活著的人!”
青鳶深吸一口氣,仿佛說出這個名字需要耗盡全部勇氣:
“是**前朝的玉漱公主**!她是…她是你的**親生母親**啊,小姐!”
**轟!**如同驚雷在腦海中炸開,霜棠踉蹌一步,險些跌倒在地。
前朝公主?親生母親?
凋零盟…青鳶被脅迫…貴妃中毒…這一切的漩渦中心,竟然是她自己離奇的身世!
“她…她要我告訴你,”青鳶淚流滿面,話語卻清晰無比,仿佛在背誦一道能救命的咒語,“血脈之連,斬不斷理還亂。她知你長于宮廷,對舊朝無感。她不求你即刻相認,更不逼你反叛當今陛下?!?
“她只求你一件事:**活下去**?!?
“凋零盟內部并非鐵板一塊,有人只想利用你的血脈起事,視你為工具,事成后必除之而后快。但公主她想保你!唯有你假意順從,取得凋零盟的信任,才能在其中周旋,既保全自身,或許…或許也能找到兩全之法,救下我弟弟,甚至…避免一場浩劫!”
青鳶的話語如同狂風暴雨沖擊著霜棠的認知。巨大的信息量幾乎讓她無法思考。
那個她以為的敵人,竟是她的生母?那個她一心要對抗的組織,內部竟有想保護她的人?而這一切,需要她用虛與委蛇的背叛來換取生機?
“我如何信你?又如何信她?”霜棠聲音干澀,皇室多年的生活讓她本能地保持最后一絲警惕,“這或許只是另一個更精巧的陷阱!”
青鳶慘然一笑,突然扯開自己的衣襟。只見她心口處,一道詭異的青色紋路正在皮膚下若隱若現,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
“這是‘同心蠱’…母蠱在公主手中。她若傷我,我必心痛如絞;她若亡,我亦不能獨活?!鼻帏S拉好衣服,“她將此蠱下在我身上,既是控制,也是…憑證。她說,‘告訴棠兒,若我有害她之心,此刻便可催動蠱蟲,讓你痛苦而死,以示警告’?!?
這是一種極端而殘酷的“誠意”。
霜棠看著青鳶痛苦而真誠的眼睛,看著那道致命的蠱紋,終于相信了這匪夷所思的一切。
她的母親,用這種方式,向她傳遞了一個扭曲卻真實的信號。
“解藥你拿去,立刻回去救貴妃。我會繼續留在這里,取得他們的信任,尋找救我弟弟和破局的方法?!鼻帏S用力推了霜棠一把,“快走!他們的人很快會來查看結果!記住,小姐,無論日后聽到關于我的任何消息,都不要相信!除非我親自取下左耳上的銀環交給你,否則,永遠不要完全相信我表面上的行為!”
說完,青鳶迅速戴上兜帽,深深看了霜棠一眼,那眼神復雜無比,有訣別,有囑托,更有無盡的決絕。她轉身飛快地消失在冷宮的斷壁殘垣之中。
霜棠握著尚有青鳶體溫的解藥瓷瓶,站在原地,渾身冰冷,心中卻翻涌著驚濤駭浪。
生母、忠仆、家族、王朝、陰謀、血脈……無數條線在這一刻交織成一張巨大而危險的網,將她緊緊纏繞。
她沒有時間沉浸在這巨大的震撼中。貴妃還在等著解藥。
霜棠猛地轉身,朝著瑤光殿的方向狂奔。她的腳步從未如此沉重,也從未如此堅定。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游戲的性質徹底改變了。
她不再僅僅是為了報恩或自保而戰斗。
她將要踏入一個更黑暗、更復雜的棋局,周旋于生母、凋零盟、皇室之間。她肩上扛著的,是貴妃的性命,是青鳶姐弟的存亡,或許還有更多未知的命運。
月光照亮她前行的路,也照亮了她眼中前所未有的復雜光芒。
霜棠將解藥帶回瑤光殿,殿內燭火搖曳,映著她蒼白的臉龐。她快步走到云貴妃榻前,對離燁道:“殿下,請暫避片刻,臣妾需為娘娘行針用藥。”
離燁眉頭微蹙,目光在霜棠臉上停留片刻,終是點頭退至外間。
門扉合上,霜棠立刻將解藥喂入云貴妃口中。不過片刻,云貴妃喉間輕動,緩緩睜開雙眼。
“娘娘,”霜棠壓低聲音,“時間緊迫,臣妾長話短說?!?
她將青鳶被凋零盟以幼弟性命脅迫下毒,以及自己前朝公主之女的身世盡數道出。云貴妃初時震驚,隨即眼中閃過深思。
“你為何告知本宮這些?”云貴妃聲音虛弱,目光卻銳利。
霜棠跪在榻前,目光堅定:“因為臣妾需要娘娘的幫助,也只有娘娘能助臣妾破此僵局。凋零盟與皇后殘黨勾結,陛下病重,朝廷動蕩,若我們各自為戰,只會被逐個擊破?!?
云貴妃凝視她良久,終于伸手扶起她:“好,本信你。你要本宮如何做?”
“請娘娘伴裝毒性未完全清除,需靜養一段時日。一來可麻痹敵人,二來可為我們爭取時間。”
云貴妃頷首,隨即壓低聲音:“那離燁...”
“殿下那里,臣妾自有說法?!?
正當此時,外間傳來離燁關切的聲音。霜棠與云貴妃對視一眼,云貴妃立即閉目躺好,調整呼吸至微弱狀態。
離燁推門而入,見母親面色仍蒼白,但氣息已平穩,心下稍安。霜棠上前低聲道:“殿下,娘娘雖服解藥,但毒性已傷根本,需長期靜養。且臣妾從那名刺客口中逼問出,宮中還有隱藏更深的黑手,并非六皇子一黨?!?
離燁眼神一凜:“可知是誰?”
霜棠搖頭:“那人未來得及說便氣絕身亡。但臣妾擔心,敵人既能在娘娘身邊下毒,必是極親近之人。故請殿下允娘娘閉門靜養,一來休養身體,二來也可避開暗處毒手?!?
離燁沉吟片刻,目光在霜棠臉上流轉,終是點頭:“便依你所言。母妃這里,就勞你多加照料了?!?
“臣妾分內之事?!彼拇故讘馈?
待離燁離去,霜棠才輕輕舒了口氣。第一步,成了。
青鳶在凋零盟的藏身之處如履薄冰。她按霜棠指示,傳遞真偽參半的情報,既取信于敵,又暗中協助霜棠。
這日,她被傳至玉漱公主處。幽暗的密室中,玉漱公主背對她而立,聲音冷清:“聽說,你在瑤光殿多年,與那丫頭甚為親近?”
青鳶心跳如鼓,忙跪地道:“屬下不敢。屬下只是盡本分伺候,那霜棠...不過是利用屬下的忠心罷了。”
玉漱公主轉身,目光如刀:“哦?那你可知,她近日與云貴妃閉門不出,所謂何事?”
青鳶低頭掩飾眼中情緒:“聽聞是貴妃余毒未清,需靜養。但屬下懷疑,她們或許在暗中謀劃什么。”
“繼續留意。”玉漱公主冷冷道,“若有異動,立即回報。記住,你弟弟的性命,全系于你一身?!?
青鳶心中一痛,恭聲應下。
退出密室后,她迅速將一枚小小的紙卷塞入約定好的墻縫中——這是霜棠教她的傳遞信息之法。
當夜,一只灰鴿悄無聲息地落在瑤光殿窗欞。霜棠取下鴿腿上的密信,就著燭火細看。信中青鳶詳述了玉漱公主的詢問,并提到凋零盟正在策劃一次大行動,但具體內容尚未探明。
霜棠蹙眉沉思。生母的多疑與冷酷讓她心寒,但更讓她擔憂的是那個“大行動”。
她鋪紙研墨,寫下回信,指示青鳶繼續虛與委蛇,重點探查行動內容。同時,她心生一計。
#第九幕:狐影迷蹤
三日后,京郊一處隱秘山莊外,兩個身影悄然而至。
“你確定要如此?”一個銀發男子低聲問道,眼中滿是擔憂。他是狐族長老銀玥,欠霜棠前世一個大人情。
霜棠點頭:“唯有如此,才能亂其陣腳。拜托長老了?!?
銀玥嘆息一聲,身形一晃,竟化作六皇子離煥的模樣,連神態語氣都惟妙惟肖。
另一狐族高手則化作凋零盟特使的模樣。二人一前一后進入山莊密室——這里是凋零盟的一處秘密據點。
“密談”開始不久,銀玥扮演的“離煥”便故意提高聲量:“...母后那邊不必擔心,待大事已成,本殿自有處置。至于玉漱公主...哼,前朝余孽,也配與本殿平分天下?”
假特使連忙“勸阻”:“殿下慎言!隔墻有耳??!”
“怕什么!”銀玥更加大聲,“她不過是個棋子,待本殿登基,第一個便要清理這些前朝蛀蟲!”
暗處,玉漱公主安插的耳目將這一切聽得清清楚楚,驚得魂飛魄散,急忙溜走去報信。
不出霜棠所料,生性多疑的玉漱公主聞訊大怒,當即下令:“加快處置皇后!還有,給離燁找點麻煩,讓他無暇他顧!”
凋零盟內部頓時風起云涌。
離燁對宮中暗流愈發不安。這日,他根據先帝留下的零星線索,找到宮中一處廢棄祭壇下的密室。
石門沉重,機關復雜。離燁費盡周折才進入其中,卻不慎觸動了隱藏機關,頓時毒箭如雨般射來!
正當他勉力抵擋時,一只雪白的小狐貍不知從何處竄出,靈巧地撞偏了機關樞紐,箭雨戛然而止。
離燁驚魂未定,看向那只小狐貍。小狐貍卻不看他,只是焦急地用爪子指向另一條通道,吱吱叫著。
“你要我往那邊走?”離燁驚訝于這狐貍的通人性。
小狐貍點頭,率先向前跑去。離燁猶豫片刻,跟了上去。
在漫長的密室探險中,小狐貍屢次示警,助他避開陷阱。在一處險峻的斷崖前,離燁險些失足墜落,是小狐貍咬住他的衣角,拼命向后拉扯。
疲憊不堪的離燁坐在地上,不由對這只靈性非凡的小狐貍傾訴起來:“若霜棠能如你這般毫無保留地信我,該多好...她總是藏著什么,讓我看不透...”
小狐貍安靜地蹲在他身邊,琉璃般的眸子在黑暗中閃著微光。
最后,他們在密室最深處找到了先帝密詔和那枚與霜棠玉佩成對的古玉。離燁握著古玉,心情復雜。
當他回頭想感謝那只小狐貍時,它已悄然消失,只留下一縷淡淡的、令他莫名心安的清香。
皇帝病重的消息終于無法掩蓋。朝堂上,立儲之聲日益高漲。
“陛下,國不可一日無君啊!”老臣跪地泣訴,“六殿下雖有過,但乃嫡出,且已悔過自新。請陛下明鑒!”
另一派則力挺離燁:“七殿下德才兼備,屢立奇功,方是儲君最佳人選!”
還有大臣憂心忡忡:“臣聽聞前朝余孽猖獗,玉漱公主似乎尚在人世!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請陛下早做決斷!”
病榻上的皇帝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偶爾召見霜棠,以關懷為名,行試探之實。
“霜棠啊,朕這些日子精神不濟,朝中之事,你怎么看?”皇帝狀似隨意地問道。
霜棠垂首恭答:“朝政大事,非奴婢所能妄議。奴婢只愿盡心伺候貴妃娘娘,為陛下分憂。”
皇帝目光深邃地看著她,不再多言。
然而暗地里,皇帝故意縱容“前朝公主威脅論”的傳播,想借此引出更多隱藏的敵人。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各方勢力暗流涌動。
青鳶再次冒險傳訊:玉漱公主明知計劃風險極大,卻明確表示必要時可犧牲青鳶姐弟。
字里行間的絕望與決絕讓霜棠心驚。她立刻意識到,青鳶已生死志!
“不能再等了?!彼膶υ瀑F妃道,“臣妾必須救她?!?
在云貴妃的掩護下,霜棠動用一切力量,終于找到了青鳶弟弟被關押之處,成功將其救出并秘密安置。
接著,她精心策劃了青鳶的“死亡”。在一次凋零盟指派的外出任務中,“青鳶”被“皇室暗衛”發現,搏斗中“墜崖身亡”。凋零盟的人找到崖下一具血肉模糊、衣著與青鳶相同的女尸,信以為真。
實際上,真正的青鳶已被狐族高手救走,安置在瑤光殿密室內。
霜棠不惜耗損自身精血修為,為重傷的青鳶療傷。待青鳶傷勢稍愈,她又親自為她易容,將一個因火災毀容的啞女“阿月”帶到了云貴妃面前。
“娘娘,這是臣妾遠親,因家中失火,容貌盡毀,投親不著。懇請娘娘收留?!彼墓蚯蟮馈?
云貴妃會意,點頭允諾:“既然如此,便留在本宮身邊做個灑掃宮女吧?!?
化名“阿月”的青鳶跪地叩謝,眼中含淚。主仆二人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祭天大典之日終至。玉漱公主聯合所有力量,發動了蓄謀已久的宮變。
祭壇之上,玉漱公主親自現身,威逼霜棠就范:“我兒,今日便是光復前朝之時!站到母親身邊來!”
然而霜棠昂首而立,聲音清晰傳遍祭壇:“我乃當朝宮女霜棠,養育之恩在宮廷,忠君之心在社稷。絕不會與你等逆賊為伍!”
玉漱公主驚怒交加,下令格殺勿論。
##亂戰頓起
祭壇之上,風聲鶴唳。
玉漱公主那一聲“格殺勿論”如同驚雷炸響,早已埋伏在四周的凋零盟死士與皇后殘黨應聲而動!黑影如潮水般從祭壇四周的廊柱后、幔帳間、甚至地磚下涌出,刀劍出鞘的銳響劃破肅穆的空氣。
離燁瞳孔驟縮,第一時間將云貴妃護在身后,厲聲喝道:“護駕!禁軍何在!”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部分禁軍突然倒戈相向的刀鋒!顯然,凋零盟的滲透遠超想象。
“離燁!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一個蒙面頭領獰笑著撲來,劍尖直指離燁心口。
離燁拔劍格擋,金鐵交鳴之聲刺耳。他武藝高強,瞬間便斬翻兩人,但敵人源源不斷,很快便將他與云貴妃團團圍住。云貴妃雖驚不亂,順手拔下發簪緊握手中,眼神銳利地掃視四周,尋找脫身之機。
祭壇之下,參加大典的文武百官亂作一團,驚叫聲、哭喊聲、兵刃碰撞聲響成一片。忠于皇室的侍衛與叛軍混戰在一起,血光飛濺,原本莊嚴肅穆的祭壇頃刻間化為修羅場。
霜棠被幾名凋零盟高手“保護”著退向玉漱公主的方向,她心急如焚,目光死死鎖定在離燁和云貴妃那邊。她看到離燁揮劍的身影依舊矯健,但圍攻他的敵人越來越多,其中不乏功力高強的凋零盟長老。他還要分心保護身后的云貴妃,動作已然不如最初那般流暢,衣袍上已見點點血痕。
“母親!”霜棠試圖掙脫束縛,對玉漱公主喊道,“住手!您真要看到血流成河嗎?”
玉漱公主站在相對安全的髙臺上,冷眼看著下方的混戰,嘴角甚至帶著一絲殘酷的笑意:“成王敗寇,自古皆然。我的好女兒,今日之后,你將明白,唯有力量和權力才是永恒的真理!”她揮手示意手下將霜棠帶得更遠。
##青鳶舍身
混亂中,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個一直默默跟在云貴妃身后不遠處的毀容啞女“阿月”,眼神始終追隨著離燁的身影,充滿了無盡的擔憂與掙扎。
當看到一名凋零盟長老悄無聲息地潛至離燁視覺死角,凝聚著詭異黑氣的手掌直拍其后心時,“阿月”的瞳孔猛地收縮!
那是玉漱公主的獨門絕學——碎心掌!中者心脈盡斷,無藥可救!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固。離燁正全力應對前方的三名強敵,對身后的致命危機毫無察覺。云貴妃失聲驚呼,卻被另一人纏住無法救援。
“不——!”一聲嘶啞卻決絕的尖叫劃破喧囂。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那個一直卑微怯懦的啞女“阿月”,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如同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地沖向離燁身后!
“噗嗤!”
蘊含著陰毒掌力的手掌,結結實實地印在了“阿月”單薄的背心上。
“阿月”身體劇震,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濺在離燁的后頸上,溫熱而刺目。她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體軟軟地向下倒去。
那聲尖叫和背后的異樣終于讓離燁猛然回頭。他接住了那具癱軟的身體,入手處是驚人的輕和迅速流失的溫度。他低頭,對上一雙熟悉至極、此刻卻盛滿痛苦與釋然的眼眸。
“你...”離燁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與此同時,霜棠也看到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她清晰地看到了“阿月”撲出去的身影,看到了母親臉上那一閃而過的錯愕與惱怒,看到了離燁回頭時那震驚的表情,更看到了...那癱軟在離燁懷中的人,易容術因氣血震蕩和掌力沖擊而微微失效,露出的些許原本的輪廓!
是青鳶!那是青鳶!
“青鳶——!”霜棠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所有的理智和偽裝在這一刻徹底崩塌!她體內被封印的狐族血脈因極致的悲憤而瘋狂沸騰,一股難以想象的強大力量不受控制地爆發出來,瞬間震退了身邊所有試圖控制她的凋零盟高手!
她像一道白色的閃電,不顧一切地沖向祭壇中央,撲倒在離燁身邊,顫抖著抱過氣息奄奄的青鳶。
“小...姐...”青鳶艱難地睜開眼,看到霜棠,嘴角努力想扯出一個笑容,鮮血卻不斷從口中涌出,“對...不起...不能再...伺候您了...保...重...”
她的目光最后眷戀地看了一眼霜棠和離燁,手無力地垂下,閉上了眼睛。
“不!青鳶!不要睡!看著我!”霜棠瘋狂地將微薄的靈力渡入青鳶體內,卻如石沉大海,懷中的身體仍在一點點變冷。
##狐怒焚天
悲慟!憤怒!絕望!
種種情緒如同火山般在霜棠心中爆發!她輕輕放下青鳶尚且溫軟的軀體,緩緩站起身。
一股恐怖的氣息以她為中心彌漫開來,她的眼眸徹底轉化為璀璨的銀色豎瞳,長發無風自動,周身泛起朦朧而圣潔卻又充滿毀滅氣息的白光。祭壇上空的云層開始劇烈翻滾,隱隱有雷光閃爍。
“玉漱!”霜棠的聲音不再清脆,而是帶著一種空靈而威嚴的回響,震徹每個人的靈魂,“你為了一己私欲,逼死忠仆,禍亂朝綱,視人命如草芥!今日,我便以我狐族之血,斷此孽緣,終結這場浩劫!”
玉漱公主臉色終于變了,她從那白光中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攔住她!快攔住她!”
無數叛軍和凋零盟高手蜂擁而上。
霜棠卻閉上了眼睛,雙手結出一個古老而復雜的手印。在她身后,一道巨大的、凝實的九尾狐虛影赫然顯現,美麗、神圣,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
“以吾之尾,燃吾之道,凈此世間污穢!”她猛然睜開雙眼,銀光爆射!
在她身后,那巨大的狐影中,一條凝實如白玉般的狐尾齊根而斷,隨即化作最精純的能量,轟然燃燒!
五百年的道行,在這一刻化為焚盡一切的燃料!
“不——!”離燁似乎明白了她要做什么,驚恐地想要阻止,卻被那強大的能量場推開,無法靠近。
耀眼奪目的白光以霜棠為中心,如同核爆般瞬間擴散,席卷了整個祭壇!白光所過之處,凋零盟叛黨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如冰雪遇陽般消融、汽化,化為虛無!
玉漱公主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和不甘,她拼命施展所有護身法術,但在那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勞。她的身影在白光中迅速變淡,最終徹底消失,只留下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消散在風中。
白光持續了足足數息時間才漸漸散去。
整個祭壇鴉雀無聲。所有叛軍、凋零盟成員,包括玉漱公主,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只有滿地狼藉和驚魂未定的皇室眾人,證明著剛才發生的一切并非幻覺。
霜棠周身的白光散去,臉色蒼白如紙,鮮血從嘴角不斷溢出,身體搖搖欲墜。她身后的狐影已然消失,仔細看去,虛影似乎隱約少了一尾。
“霜棠!”離燁沖上前,一把將她抱在懷中,聲音顫抖,“你怎么樣?!”
霜棠虛弱地靠在他懷里,目光卻望向不遠處青鳶的遺體,眼中是無盡的悲傷與疲憊。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養心殿內,病重的皇帝聽著內侍監連滾爬爬、語無倫次的匯報,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祭壇...白光...叛黨全滅...玉漱公主...消失了...霜棠姑娘她...”內侍的聲音充滿了恐懼與不可思議。
皇帝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染紅了明黃的龍袍。他掙扎著想坐起來,眼中充滿了震驚、復雜,最終化為一片灰敗的絕望與釋然。
“狐族...斷尾...原來傳說...是真的...”他喃喃自語,氣息越來越微弱,“朕...算計一生...終究...抵不過...天命...”
他的手無力地垂下,瞳孔逐漸渙散。這位一生都在權謀與制衡中掙扎的帝王,在得知祭壇驚變的當晚,油盡燈枯,駕崩離世。
---
祭壇之變后,霜棠被離燁緊急送回瑤光殿偏殿靜養。她因自斷一尾、燃燒道行,元氣大傷,陷入深度昏迷,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臉色蒼白得透明,仿佛隨時會消散。
離燁寸步不離地守在她的榻前,眼底布滿了血絲,往日里銳利深邃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無盡的恐慌與痛楚。他緊緊握著霜棠冰冷的手,不斷地向她體內輸送著自己精純的內力,盡管效果微乎其微,但他不敢停下,仿佛只要一停下,就會失去她。
“霜棠...堅持住...我不準你有事...”他聲音沙啞,一遍遍地低語,像是在命令,又像是在哀求。
云貴妃處理完前朝的緊急事務后,也立刻趕來,看到離燁和霜棠的模樣,心中酸楚不已。她帶來宮中最好的太醫,但太醫診脈后皆搖頭嘆息:“霜棠姑娘...心脈受損極重,更似某種本源之力枯竭,非尋常藥石能醫,恐怕...”
“恐怕什么?!”離燁猛地抬頭,眼神駭人,“若是治不好她,太醫院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太醫嚇得跪地磕頭。
云貴妃按住離燁顫抖的肩膀,強忍悲痛道:“燁兒,冷靜些。尋常藥物無用,或許...需要非常之法。本宮記得皇室秘庫中,藏有一株三百年份的‘九心雪玉蓮’,據古籍記載,有重塑經脈、滋養本源之奇效。只是秘庫機關重重,危險異常...”
“我去!”離燁毫不猶豫地起身,目光堅定,“母妃,請您照顧好她,在我回來之前,絕不能讓她...”后面的話,他哽在喉間,無法說出。
“放心,只要本宮還有一口氣在,絕不會讓她離開我們?!痹瀑F妃鄭重承諾。
離燁深深看了霜棠一眼,在她光潔卻冰涼的額頭上印下一個顫抖而滾燙的吻,隨即毅然轉身,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皇室秘庫深藏于地下,機關暗道遍布,毒蟲瘴氣彌漫。離燁憑借著過人的武功和意志,一路披荊斬棘,身上添了數道傷口,卻毫不停歇。心中只有一個信念支撐著他——拿到雪玉蓮,救霜棠!
終于,在秘庫最深處,他找到了那株被寒玉盒精心保存的九心雪玉蓮。蓮花晶瑩剔透,散發著柔和而純凈的光芒,蘊含著磅礴的生命能量。
離燁如獲至寶,小心翼翼地將玉盒收入懷中,不顧傷勢,以最快的速度趕回瑤光殿。
當他渾身是血、狼狽不堪卻眼神灼亮地捧著玉盒出現在殿內時,云貴妃都吃了一驚。
“快!給她服下!”
在太醫的指導下,九心雪玉蓮被搗碎,混合著晨露和幾味輔藥,被小心地喂入霜棠口中。
藥力化開,霜棠蒼白的臉上終于漸漸有了一絲血色,微弱的氣息也似乎平穩了一些,但依舊昏迷不醒。
太醫松了口氣:“殿下,藥力已生效,吊住了霜棠姑娘的性命。但本源之傷非一日可愈,需長期溫養,并且...姑娘似乎心神損耗極巨,不愿醒來。”
離燁的心稍稍落下,卻又揪得更緊。他不眠不休,親自照料霜棠。
他每日用內力為她疏通經脈,化開藥力;他坐在榻邊,握著她的手,低聲訴說那些從未宣之于口的情愫;他回憶起冷宮初遇、密室相伴、溪邊談心...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如昨。
“霜棠,你告訴我不要信任何人,包括你...可我做不到?!?
“你總是把自己藏在迷霧里,可我早已看清了你的心?!?
“快點醒來,看著我...我還有好多話沒對你說...”
“別丟下我一個人...求你...”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前所未有的脆弱與懇切。偶爾,他會看到霜棠的眼睫微微顫動,指尖輕微地勾動,雖然短暫,卻給了他無窮的希望。
云貴妃看著兒子日漸消瘦,心疼不已,卻也無法相勸,只是吩咐宮人將最好的補品和藥材源源不斷地送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離燁精心呵護和珍稀藥材的溫養下,霜棠的狀況一點點好轉。
直到一個午后,陽光透過窗欞,溫柔地灑在霜棠臉上。離燁照常坐在榻邊,為她擦拭手指,低聲講述著近日朝堂的趣事。
忽然,他感覺到掌心中的手指,輕輕地、清晰地回握了他一下。
離燁猛地一愣,幾乎不敢相信。他屏住呼吸,緊緊盯著霜棠的臉。
只見她那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劇烈顫動了幾下,終于緩緩地、艱難地睜開了雙眼。
那雙曾璀璨如星、后又盛滿悲傷與決絕的眸子,此刻蒙著一層淡淡的霧氣,茫然地眨了眨,最終聚焦在離燁狂喜而憔悴的臉上。
她的嘴唇干澀,動了動,發出極其微弱沙啞的聲音:“...水...”
離燁瞬間紅了眼眶,巨大的喜悅沖擊著他的心臟,讓他幾乎落淚。他手忙腳亂地倒來溫水,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頭,一點點喂她喝下,動作輕柔得仿佛對待稀世珍寶。
喝完水,霜棠似乎恢復了一些力氣,目光掃過離燁布滿胡茬、消瘦許多的臉龐,以及他衣袍下隱約可見的繃帶,眼中泛起心疼與復雜的神色。
“...你...”她聲音依舊微弱,“...沒事...真好...”
只這一句,離燁覺得所有的付出與等待都值了。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聲音哽咽:“你醒了...你終于醒了...傻瓜,差點有事的是你!”
霜棠虛弱地笑了笑,目光與他交織,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劫后余生的慶幸、深藏心底的情意、以及那無法言說的未來...都在這一刻化為無聲的暖流,在兩人之間靜靜流淌。
陽光正好,歲月雖未靜好,但至少此刻,他們還在彼此身邊。未來的路或許依舊艱難,但只要攜手同行,便無所畏懼。
籠罩皇城的巨大陰謀隨著玉漱公主的消亡而散去,流血的傷口開始緩慢愈合,但因此而引發的權力更迭與時代變遷,卻才剛剛拉開序幕。舊的王朝正在落幕,新的故事,已在廢墟中悄然孕育
離燁厭倦朝堂紛爭,決定離開京城,浪跡天涯。令他意外的是,“霜棠”竟自愿跟隨。
“你為何要跟我走?”離燁問她。
“霜棠”只是用手比劃著:無處可去,愿隨王爺天涯海角。
離燁嘆息一聲,終是允了。
二人一馬,行走江湖。途中屢遇險情,總在關鍵時刻化險為夷。離燁漸漸發現,對他了如指掌,總在他需要時出現。
月下溪邊,離燁忍不住問:“你到底是誰?為何我覺得...與你似曾相識?”
“霜棠”眼中閃過復雜神色,卻只是搖頭,用手語道:奴婢只是奴婢。
然而情愫已在朝夕相處間暗生。離燁發現自己越來越在意這個神秘的女子,而“霜棠”看他眼神中的深情也日益明顯。
好景不長。霜棠感知到自己大限將至,而離燁的命運中仍有一絲隱患未除。
月圓之夜,她看著熟睡的離燁,眼中滿是不舍。最終,她下定決心,來到他們初遇的小溪邊。
取出那枚蘊含輪回之力的玉佩,霜棠低聲祈愿:“以我殘魂,換他來世安康順遂。愿重逢時,再無紛擾?!?
那枚玉佩,并非凡俗之物。其玉質并非人間任何一種已知的美玉,觸手溫潤,卻隱隱透著一絲亙古的蒼涼。它本是青丘狐族圣物——“溯影琉璃芯”的碎片所化,在久遠的年代流落人間,被能工巧匠雕琢成雙魚銜尾的形態,象征著輪回與不息。
其核心功能,并非簡單的通訊或護身,而是涉及更為玄奧的**時空與因果**。
1.**魂憶共鳴:**玉佩能微弱地共鳴佩戴者的靈魂印記與深刻情感記憶。離燁最初能通過它向霜棠傳遞簡短字跡,并非普通筆墨,而是以魂力為引,將意念短暫附著于玉佩之上。另一方持有配對玉佩者,若心意相通或處于情緒劇烈波動時,便能感知并顯化這些意念。
2.**溯影尋蹤:**玉佩持有者可在極度專注且付出一定魂力代價的情況下,短暫“窺見”另一枚玉佩周邊模糊的景象與聲音碎片,如同回溯時光片段,故名“溯影”。但這能力極不穩定,消耗巨大,且看到的景象往往支離破碎,充滿隱喻,需要自行解讀。離燁曾數次在夢中模糊感知到霜棠的危險,便是此能力的無意識體現。
3.**因果承續:**這是玉佩最核心也最禁忌的能力。它能在某種程度上“記錄”并“綁定”一段極其強烈的因果或誓言。當一方以自身靈魂本源和全部修為為祭品,發動玉佩中蘊含的狐族古老契約時,便能以巨大的、不可逆的代價(如道行盡毀、魂飛魄散)
4.**輪回信標:**若成功發動“因果承續”之術,施術者的殘魂碎念并不會完全消散,而是會被玉佩作為一段“未盡的因果”吸收、保存。這枚玉佩便成為了一個獨特的**輪回信標**。它會在冥冥中吸引施術者的殘魂在輪回中重新凝聚,并指引其在未來的某一世,再次與誓言所系之人相遇,以完成那段被強行續寫的因果。
5.**狐族印記:**玉佩對狐族血脈尤為敏感。擁有狐族血脈者佩戴,能小幅提升修煉速度,凝神靜氣。而在危急關頭,持有者若心志堅定,甚至能短暫激發玉佩中殘留的一絲狐族圣力,形成微弱的守護屏障或進行一次短距離的空間挪移(如霜棠在密室中救離燁時),但這同樣會劇烈消耗玉佩本身的靈蘊和持有者的精力。
因此,這枚玉佩遠不止是定情信物或通訊工具的契約。它承載著超越生死的沉重誓言,鏈接著過去與未來,記錄著一段以毀滅自身為代價換來的守護,并默默等待著在命運的長河中,再次指引迷失的靈魂找到彼此。
霜棠最終選擇的,正是動用這“因果承續”的禁忌之力。她燃燒所有,并非僅僅為了殲滅敵人,更深層的目的,是為了斬斷纏繞離燁的死劫因果,并以玉佩為舟,承載自己最后一絲殘魂,賭一個渺茫的、來世再見的可能。玉佩因此靈性幾乎耗盡,布滿裂痕,如同它的主人一樣,陷入了漫長的沉睡,等待著下一次輪回的開啟將其重新喚醒。
玉佩綻放出柔和光芒,包裹住她逐漸透明的身體。一道流光投入溪水,匯入輪回。
溪邊只剩一枚失去光澤的玉佩,在月光下靜靜躺著,仿佛在等待下一個輪回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