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是九月，但天氣依舊熱得像在蒸籠里。
“我們傳媒系也太倒楣了吧，隊伍排最邊邊，太陽全照在我們身上了！”許月一邊擦汗一邊哀嚎，額前的瀏海幾乎貼在臉上。
雨莫毫不在意地把袖子卷起來，笑得輕松：“這還好啦。比起我高中那年，軍訓直接遇上臺風尾，站在操場上被暴雨整整沖了一上午，從頭濕到腳，像落湯雞一樣?！?
“教官不讓你們走？”許月睜大眼。
“嗯，說什么‘軍訓就是要學習堅持’?！庇昴柭柤?，“跟這比起來，現在這點太陽，算溫柔的了。”
“溫柔你也說得出口……？”許月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真的不是普通人。”
“我可是爽文大女主?！庇昴Ａ苏Ｑ?，語氣里帶著調皮，“區區軍訓，不過是我成長路上的小插曲。”
隊伍另一邊，瀾曦因為身體原因，被安排坐在不遠處的樹蔭下休息。
她安靜地坐著，手里握著水壺，目光落在操場上臺上的教官，聽著對方喊著軍訓動員的口號。
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在她白凈的側臉上，額角泛著薄汗，卻仍舊神情從容。
雨莫回頭看了她一眼，沖她揮了揮手，瀾曦輕輕點了點頭，回以一個淡淡的笑。
時間越接近中午，太陽越毒辣?？諝庀癖粫癜櫫艘话悖瑹岬脦缀踝屓藷o法呼吸。
站在隊伍里的同學們早已紛紛撐不住，有人開始偷偷晃動腳步，有人悄悄甩著手臂，汗水沿著脖子滑下，連衣服都濕了一大片。
就在大家快要蒸發成熱氣的時候，教官終于開口：“休息二十分鐘?！?
那句話簡直像是天降甘霖，還沒等教官說完“解散”，學生們就如脫韁野馬般沖出隊伍，三三兩兩往小賣部跑去，有的買水、有的抓面包，還有的直接坐在地上捶腿大口喘氣。
坐在樹蔭下的瀾曦看著這一幕，心頭一陣發緊。她知道，雨莫她們已經在太陽底下站了一整個上午。
她拎起自己的水壺，看了看剩下的水量，又轉頭看向那條擠滿人的小徑。
“還是去幫她們買點水吧?！睘戧剌p聲自語，撐著旁邊的樹干慢慢站起身，朝小賣部方向走去。
陽光透過傘沿灑下細碎光斑，她的步伐不快，卻帶著溫柔又堅定的節奏。
小賣部里人來人往，學生擠得水泄不通。
瀾曦站在飲料冰柜前，手里拿著四瓶礦泉水，正準備轉身離開時，卻被一名女生撞到。
她一時沒站穩，身子微微一歪，幾乎跌倒，幸好及時穩住了。
女生回頭看了一眼，眼神平靜：“不好意思?！?
她輕輕搖了搖頭，沒說什么，繼續往結帳處走去。
結完帳后，瀾曦避開擁擠的人群，繞了個小彎，往訓練場方向走去。
太陽正毒，空氣中彷佛能聞到被曬熱的柏油味。她腳步不快，手中塑膠袋的水瓶撞擊出細碎的聲音。
遠遠的，便看到雨莫和許月正靠在一棵樹下休息。
“來了！”雨莫眼睛一亮，朝她揮手。
瀾曦將水遞給她們，語氣淡淡地說：“趁還沒熱掉，先喝吧?！?
“瀾曦，我真的超羨慕你。”許月一邊接過水一邊說，“只用站在樹蔭下，像個仙女一樣，完全不會出汗?！?
瀾曦沒說話，只是笑了笑，低頭打開自己的水壺，喝了一口。
風輕輕吹過，卷起她垂在耳側的幾縷發絲，陽光從枝葉間灑下來，在她睫毛上跳動。
突然，教官一聲喊：“還剩五分鐘！”
雨莫她們哀哀叫著不情不愿地從樹蔭下離開，跟瀾曦道了別，慢吞吞地走回各自的位置。
操場邊的人漸漸散去，只剩下蟬聲在熱氣中拉長音調。
不遠處，一臺自動販賣機前，有個男生站著，動作停了許久。熒幕上亮著“交易失敗”四個字。
瀾曦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邊的袋子，還剩下一瓶多買的水。
她猶豫了一下，終于走上前，輕聲說道：“這個給你，我買多了?！?
男生轉過頭，目光掃了一眼她手中的水，接過：“謝了。”
他聲音低沉，語氣不重，但有禮有度。
“你卡刷不過？”瀾曦問。
“嗯，掃碼機好像壞了?！?
“他們總是這樣，熱成這樣也不修?！彼Z氣平靜，不像在抱怨，更像是在陳述一個無解的日常。
男生沒回話，只低頭打開瓶蓋，喝了一口。
兩人之間靜了一會兒，連風聲都變得溫柔起
來。
瀾曦剛準備轉身離開，卻聽見他開口：“你是醫學系的？”
她微微一愣，轉過頭：“怎么看出來的？”
男生望了她一眼，語氣平靜：“今早在教官室剛好看到一張免軍訓的申請書，這么多人里，只有你坐在樹蔭下，蠻容易猜的。”
她沒料到他會記得這種事，眼中掠過一絲細微的驚訝，卻沒多說什么。
男生輕輕點頭，道：“顧言辰，金融系?！?
她微笑，輕聲應道：“溫瀾曦?！?
這是他們第一次說出彼此的名字。
不多不少，不刻意，卻像是悄悄在彼此心里，留下了一筆。
瀾曦點點頭，準備轉身離開。
“謝謝?！鄙砗髠鱽硭穆曇簦葎偛鸥p了一點。
瀾曦腳步沒停，只輕輕地嗯了一聲，走向太陽斑駁的操場邊緣。
第一天軍訓結束后，校內論壇就炸了。
【校園爆料版】#軍訓現場直擊樹蔭下那位氣質爆棚的女生是誰？
底下留言像是潰堤的水流涌上來：
—「有人知道她是誰嗎？長得也太溫柔了吧！」—「我看到她都不用曬太陽，難道是特權？」—「她應該是醫學系的，我朋友說她早上去交了免訓申請書?！?
再往下滑，還有一張偷拍的照片，畫質不高，但她站在樹蔭下低頭看手機的模樣，神情安靜得像畫，明明穿著一樣的白T、運動褲，卻讓人一眼看出不一樣。
顧言辰刷到這條帖文的時候，正坐在寢室的床邊喝水。他原本只是隨便點開看看，卻在看到那張照片時，手頓了頓。
是她。
今天中午，她遞給他水的畫面還在腦海里沒完全散去?，F在又在這里見到，像是命運無聲地再推了他一把。
“醫學系的嗎……”他喃喃自語。
視線落在熒幕上那串留言中某一句：
—「這種女生不講話也能讓人記住?！?
顧言辰將手機扣上，卻沒馬上躺下。他靠著墻發了會兒呆，腦中浮現出她說話時平靜的語氣、干凈的眼神，還有那瓶冰涼的水。
他沒說出口的，是——
他早就注意到她了，甚至比論壇上的人還早。
瀾曦回到寢室時，雨莫和許月還沒回來。
她坐在床邊，從抽屜里拿出濕紙巾擦手，手機熒幕一亮，是系群里傳來的一則訊息。
【新生爆料小隊】「你們看論壇沒？今天軍訓樹蔭下那位女神被拍到啦，好像是我們醫學系的？」
她愣了一下，點進連結，畫面載入的瞬間，她就看到了那張熟悉的照片——
是今天上午，她站在行政大樓旁邊的那棵老樹下，手機握在手里，額前有幾縷碎發落下，神情像是在思索什么。
她本以為沒有人會注意到自己，畢竟整片操場上汗流浹背的同學們才是焦點。
可現實證明，越不說話的人，反而越容易被人記住。
她低頭滑著留言。
—「真的超有氣質……」—「她是老師的女兒嗎？怎么一來就不用軍訓？」—「這種長相，我愿意為她頂著大太陽站一周！」
她指尖頓了頓，關掉網頁，沒有留言，也沒有轉發。
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將手機放回書桌上。
這樣的注目，她不是第一次遇到。
從小到大，她的身體總讓她在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不能參加遠足、不能熬夜、不能劇烈運動……甚至連普通的軍訓，她也只能在旁觀望。
她從不期待同理，只求不被打擾。
她仰起頭，看向天花板，有些倦，也有些無奈。
“還沒開始，就已經被記住了啊……”
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雨莫和許月嘻嘻哈哈地推門進來，手里還拎著兩杯冰可樂。
“瀾曦，你看那個爆料貼了沒！”許月一進門就大聲說，“你要紅了欸！”
“說不定明天就有學長來送奶茶?！庇昴χa一刀。
瀾曦搖頭，語氣溫溫淡淡地道：“比起奶茶我比較想喝水?！?
她沒說出口的是，她并不想成為大家討論的主角。
她只想像普通新生那樣，努力生活，靜靜學習，平平常常地過完這四年。
只是，顯然，有些注視，避無可避。
第二天一早，瀾曦才剛換好衣服準備去集合，就接到輔導員的電話。
“瀾曦同學，學校臨時有個安排，因為你是醫學系的學生，加上你申請了免軍訓，校醫室那邊人手不太夠，想請你過去幫忙協助處理學生中暑的情況?！?
她微微一怔，隨即點頭應允：“我知道了，馬上過去。”
掛掉電話，她提著水杯從后門繞過操場，走進行政樓旁的校醫室。
早晨的太陽還沒完全升高，但外頭已經熱得發悶，不少學生才剛站隊沒多久就已經臉色發白。
醫務室里忙得不可開交，一進門就是濃濃的藥味和此起彼落的聲音。
“躺著不要動，我來幫你量體溫?！?
“給他補點鹽水，別讓他立刻喝冰的?！?
瀾曦挽起袖子，很快投入幫忙。
她的動作很輕，聲音也柔和，哪怕只是遞一條毛巾、幫忙按壓穴位，都讓人覺得格外安心。
當她忙碌地穿梭在醫務室內，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醫學系的學生真的很不容易，這么熱的天，還得處理中暑的同學”
她抬起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口，眼中帶著些微的關切。
瀾曦愣了一下：“好巧呀?！?
顧言辰走進來，輕輕撐開門，目光掃過忙碌的醫務室，然后轉向她：“我們金融系有些人中暑，聽說醫務室人手不夠，就過來看看。你在這里幫忙嗎？”
“嗯。”瀾曦點了點頭，語氣平靜，“醫學系的學生需要幫忙，總得有人來處理?！?
顧言辰看著她輕輕忙碌的樣子，眼神有些柔和。
這樣的瀾曦，總是讓他覺得有種淡定和堅強的力量，像是能夠抵擋一切困難的存在。
醫務室內的冷氣仍舊運轉著，但人群漸漸散去，只剩下幾個剛緩過氣來的學生還坐在一旁喝水。
其中一位男生站起身來，拍了拍額頭，沖瀾曦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謝啦，同學。剛才真是差點暈倒，多虧你們醫學系幫忙?！?
說完，他又轉向顧言辰：“言辰，走啦，大家都好了。”
顧言辰點了點頭，語氣不急不緩：“嗯?！?
那男生走出幾步后又回頭，朝瀾曦揮了揮手：“再見啦～醫學系的天使?！?
瀾曦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搖搖頭沒說話。
顧言辰慢了一步，站在她身前，視線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語氣柔和：“你也記得多喝水，別光顧著照顧別人?！?
瀾曦一怔，對上他的眼神，那目光里藏著一種不易察覺的關心與溫柔，像午后輕灑的陽光，沒有炙熱，卻讓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
她點點頭，語氣仍舊平淡：“你也是。”
顧言辰唇角微揚，似乎還想說什么，但身后有人催促：“欸，顧言辰，你到底走不走啊？”
他輕嘆一聲，只好轉身離開，腳步聲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平穩的回音。
瀾曦站在原地，看著他背影漸行漸遠，然后輕輕收回視線，繼續整理醫務桌上的藥品。
她不知道那句「你也是」，其實讓某人走下樓梯的腳步，悄悄慢了半拍。
瀾曦忙完手頭的事后，已經下午六點多，松了一口氣，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雨莫的聲音。
“瀾曦！該吃飯啦，走吧！”她的聲音充滿了活力，似乎一下子把所有的疲憊都沖淡了。
瀾曦回過頭，看見雨莫站在門口，手上拿著兩瓶飲料，眼睛亮晶晶的，顯得格外精神。
“好啊，等我一下?！彼χf，收拾了下桌面上的東西，然后跟著雨莫走了出去。
她們兩人走出醫務室，走過熱氣逼人的操場，來到學校附近的小餐館。
這里的空氣稍微涼快一些，至少沒有直接曬到太陽，雨莫興奮地走在前頭，時不時回頭對她笑。
“今天在校醫室怎么樣？不會太累吧？”雨莫一邊走一邊問。
瀾曦淡淡一笑：“還好，反而覺得挺充實的。”
“哇，妳也太厲害了吧！”雨莫看著她，眼中滿是佩服，“我昨天都差點暈倒在地，真的太熱了！不過，妳居然一整個天都在忙醫務室，真是了不起?！?
“沒什么啦，而且校醫室有冷氣不累的?！睘戧夭灰詾橐獾匦α诵?，對她說，“你今天怎么樣，軍訓有沒有好好休息？”
“休息？我差點忍不住直接倒下。”雨莫撇了撇嘴，顯然還沒有從那份高溫的疲憊中完全恢復，“幸好有休息時間，回來直接沖個冷水澡，感覺瞬間復活?！?
兩人笑著，走進了餐廳，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餐廳里的氛圍有些輕松，幾個學生也正坐在那里享受午餐。
“來，今天我請客，補充一下體力。”雨莫把點餐單遞給瀾曦，“妳想吃什么？我想吃涼面，熱得不行了?！?
瀾曦看了看菜單，心里突然覺得有些放松，輕輕笑了笑：“涼面不錯，那就這個吧?！?
兩人點了餐，隨后聊起了更多學校生活的趣事，外面的世界依舊炙熱，而她們此刻的對話卻像是隔絕了所有煩憂，彷佛時間都變得緩慢。
這一刻，兩人都感覺到了久違的輕松和愉快，身邊的世界依舊繁忙，但卻能在這小小的角落里，暫時放下所有的壓力，享受片刻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