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重新活躍起來。
眾人品嘗佳肴,談論起磐郁的風物、洛城的趣聞,以及九境各處的奇聞軼事。
田丞心談吐文雅,見識廣博,對許多話題都能接上幾句。
夏單荷依舊話少,只偶爾在涉及武技或玄力運用時,簡潔地應上一兩個字,目光大部分時間落在眼前的碗碟或窗外,安靜用餐。
高邦玉作為主人,熱情周到,不時引導話題。
玘言則恢復了活力,不時插科打諢,引得席間笑聲陣陣。
久竹偶爾與息焱低聲交談幾句,更多時候是安靜地享用美食。期間,他看著攀郁的特色菜肴,小心翼翼的向高邦玉申請學習做法,高邦玉欣然答應。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桌上的菜肴漸漸見了底,眾人也吃得心滿意足。
高邦玉見大家已放下筷子,便笑著舉杯:“今日能與諸位共聚一堂,實乃幸事。這杯薄酒,敬各位。”眾人紛紛舉杯相應。
飲盡杯中酒,高邦玉放下杯子,道:“天色也不早了,各位想必也累了。我已讓人備好了客房,清靜雅致,若諸位不嫌棄,今晚就在此歇下,明日的事明日再說,如何?”
田丞心微笑道:“小玉兒安排便是,我正好有些醫書上的問題想與你探討。”
夏單荷略一頷首,表示同意。玘言伸了個懶腰:“好啊!省得我再跑回去。”姜息焱二人對視一眼,姜息焱便點了點頭,對高邦玉道:“那就叨擾高兄了。”
“哪里的話!”高邦玉笑容爽朗,起身道,“那我帶各位去客房看看。請隨我來。”
眾人紛紛起身。席間的歡聲笑語漸漸散去,只留下杯盤碗盞和食物的余香。
久竹跟在姜息焱身邊,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安靜離席的夏單荷背影。
奇怪,這個人感覺好熟悉,是錯覺嗎?久竹心中嘀咕道。
算了,不管了,明天再說吧。久竹將心中對這場飯局的微妙感暫時壓住,回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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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火了!著火了!……”
“……這火怎么滅不了!……”
“快把……交出來!……”
“……焱兒!”
姜息焱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子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浸濕了幾縷散落的紅發。
又是這個夢……姜息焱閉上眼揉了揉太陽穴,試圖將那些混亂喧囂的畫面從腦海中驅逐出去。
房間里一片死寂,只有姜息焱自己略顯粗重的呼吸聲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他維持著這個姿勢,安靜地坐了許久,直到急促的心跳逐漸平復,才緩緩睜開眼。
姜息焱掀開被子下床,悄無聲息地走向窗邊。沒有點燃燈火,他伸手推開了雕花的木窗。
一股帶著磐郁夜晚特有涼意的晚風瞬間涌入,吹拂著姜息焱微亂的發絲和單薄的里衣。他靜靜地佇立在窗前,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遠山在月光下勾勒出模糊的輪廓,庭院里樹影婆娑,在風中發出沙沙的低語。
涼意和寂靜,稍稍撫平了夢中帶來的燥熱與喧囂。
然而,就在姜息焱試圖讓心緒徹底沉入這片寧靜時,眼角的余光不經意間掃過下方庭院角落的假山陰影處。
那里,似是有一黑袍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一閃而過,消失在后院通往更深處小徑的方向。
姜息焱眉頭緊鎖,這是……什么情況?誰會這么大膽子在高家大院里干這種賊人干的事?還是說高家內部出了……
姜息焱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呢喃道:“火無形,匿。”說完,他便變成了一股小火苗,藏匿于夜色之中,在原地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存在過。
微弱的火苗如同被無形氣流牽引,悄無聲息地飄離窗沿,循著黑袍人消失的方向,貼著地面,在廊柱的陰影、低矮的花叢間飛速穿行。
它移動得極快,卻又異常隱蔽,沒有溫度泄露,沒有光芒閃耀,只有一絲極其微弱、屬于火焰的氣息被完美地收斂起來。
小徑曲折,通向一座更為幽靜的獨立小院。院門虛掩,顯然黑袍人剛剛進入。
火苗在院門口略一停頓,感知到內里沒有強烈的玄力波動或結界阻隔,便快速地滑入門縫。
院內布局精巧,假山流水,草木扶疏。黑袍人并未在院中停留,而是徑直走向小院主屋——那正是分配給田丞心的客房。
黑袍人停在門前,并未立刻推門而入。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隱藏在寬大黑袍下的身形輪廓。
就在姜息焱所化的火苗悄然懸浮于一叢茂密的夜蘭草葉后,準備仔細觀察時——
黑袍人忽然毫無征兆地轉過了身!
兜帽的陰影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但姜息焱能感覺到一道銳利的視線穿透黑暗,似乎精準地鎖定了自己藏匿的方向。
姜息焱心中警鈴大作,幾乎本能的讓他立刻遠遁或凝聚形態防御,但還是硬生生忍住了。
被發現了?!
就在姜息焱心神劇震的瞬間,黑袍人開口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夜風的涼意,卻清晰地傳入火苗的感知中:
“跟了一路,閣下真是好耐心,好手段。”
那聲音……果然是田丞心。但此刻的語氣,全無白日的溫潤平和,反而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
姜息焱所化的火苗瞬間繃緊,仿佛下一秒田丞心說出一句發現他的話就要顯形或者撤離。
然而,田丞心的下一句話,卻讓姜息焱蓄積的力量驟然一滯,使他十分錯愕和茫然:
“不過,既然來了,何必藏頭露尾?出來吧,夏單荷。”
夏單荷??
不是他就好。姜息焱心中默默松了口氣。不過……田丞心深夜潛行回自己的客房,卻在門前停下,對著黑暗說出這番話……他早就知道夏單荷在跟著他?
仿佛為了印證田丞心的話,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一道比夜色更沉、更冷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小院的中央,田丞心的對面。
夏單荷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如同鎖定獵物的鷹隼,冰冷地注視著門前身著黑袍的田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