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影視我的銀行能返現
- 巫山麓銘
- 3692字
- 2025-08-24 22:27:00
時間如同樊家那扇老舊木門發出的呻吟,緩慢而滯澀地向前挪動著。
樊星宇的高熱退了,身體在樊母近乎神經質的“精心”照料下迅速康復。然而,樊家內部的氣氛卻像暴雨來臨前的悶熱,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樊星宇對樊勝美那種超越尋常的、近乎病態的依戀,成了懸在樊家父母心頭的一根刺,也成了樊勝美在樊家這個泥潭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樊母心頭的妒火并未因時間的推移而熄滅,反而像陰燃的炭火,表面灰白,內里滾燙。她無數次試圖重新奪回小兒子全部的關注和依賴,用零食、玩具、夸張的許諾,甚至是在樊勝美面前刻意貶低這個女兒。
“小宇,看媽媽給你買的新火車!嗚嗚嗚——跑得多快!比你姐那些破書好玩多了吧?”
“勝美,杵在那里干什么?沒看見弟弟要喝水?一點眼力見都沒有!趕緊倒水去!涼熱兌好了!”
“小宇啊,你姐姐笨手笨腳的,讓她抱都抱不穩你,還是媽媽來……”
然而,五歲的樊星宇,像是被設定好了程序的精密儀器,對母親所有的討好和誘導都反應冷淡。新玩具?敷衍地玩兩下就丟開。零食?勉強嘗一口就推開。一旦樊母試圖強行把他從樊勝美身邊抱開,或者對樊勝美惡言相向,他就會立刻板起小臉,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射出冰冷的、完全不符合年齡的抗拒光芒,小嘴緊閉,無聲地表達著不滿。嚴重時,甚至會抗拒進食,小身體繃得像塊石頭。
每到這時,樊建國總會陰沉著臉出現,用眼神或者一句低沉的“行了!別惹孩子不高興!”將樊母的怒火強行壓下去。他比妻子更敏銳地感受到了小兒子那無聲的、卻足以改變家庭格局的力量。他開始用一種審視的、帶著隱晦討好的態度對待樊勝美,至少表面上維持著“平和”。
樊勝英的日子則徹底滑向了深淵。他成了父母所有負面情緒和家庭壓抑氣氛的宣泄口。“廢物”、“沒出息”、“連弟弟都看不好”、“就知道吃白飯”成了他的標簽。樊母的斥罵、樊建國失望冰冷的眼神如同家常便飯。更讓他恐懼的是,每次父母在弟弟那里碰了軟釘子,或者他自己不小心惹出點小麻煩,角落里那個五歲的弟弟,總會用一種平靜得可怕的眼神掃過他,那眼神里沒有任何屬于孩童的天真,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漠然和……警告?這讓樊勝英本能地感到毛骨悚然,在家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像個幽靈。
樊勝美就在這種冰火兩重天的夾縫里,小心翼翼地生存著。她珍惜著弟弟給予的這份奇異的“庇護”,讓她能稍微喘口氣,能把更多精力放在即將到來的中考上。她隱隱感覺到,弟弟那份異乎尋常的依戀,是她改變命運的唯一可能。她更加努力地學習,照顧弟弟也越發盡心盡力,笨拙地回應著弟弟那份沉甸甸的、讓她心頭發燙的依賴。
這天傍晚,夕陽的余暉給破敗的樊家小院鍍上了一層虛假的金色。飯桌上的氣氛比往常更加凝滯。樊勝美剛把最后一口飯扒進嘴里,樊母就放下了筷子,用筷子敲了敲碗沿,發出刺耳的聲響。
“勝美,”樊母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裝出來的平靜,卻掩不住底下的算計,“中考成績快出來了吧?媽跟你說個事。”
樊勝美的心猛地一沉,握著筷子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她低著頭,沒吭聲。
“你看啊,”樊母自顧自地說下去,仿佛在陳述一個理所當然的事實,“咱們家這情況你也清楚。你爸那點工資,養我們一家四口都緊巴巴,現在又多了小宇,處處都要花錢。你哥呢,高中是讀不下去了,得趕緊找個活干,多少貼補點家用。你嘛……”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女兒低垂的頭頂,語氣帶上了一絲虛偽的“體諒”,“女孩子家,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到頭來還不是要嫁人?初中畢業,識幾個字,夠用了。隔壁張嬸在的那個服裝廠,媽托人問過了,人家正招女工呢!包吃住,一個月能拿一千五!多好的機會!你收拾收拾,過幾天就去上班吧。”
轟隆!
樊勝美只覺得腦子里像炸開了一個驚雷,瞬間一片空白。眼前發黑,耳朵里嗡嗡作響。一千五?包吃住?上班?這幾個字眼像冰冷的鐵錘,狠狠砸碎了她心底最后一絲微弱的希望。她猛地抬起頭,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喉嚨卻被巨大的絕望和恐懼堵得死死的,只能發出破碎的氣音。
“媽……我……我想……”她想說我想讀高中,我想考大學,聲音卻細弱蚊吶,被樊母不耐煩地打斷。
“想什么想?”樊母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刻薄,“家里什么條件你不清楚?還當自己是大小姐呢?供你讀完初中已經對得起你了!女孩子早點出來賺錢幫襯家里才是正經!這事就這么定了!沒得商量!”
樊建國在一旁悶頭抽煙,煙霧繚繞中看不清表情,顯然是默認了妻子的決定。
樊勝英則事不關己地剔著牙,甚至隱隱有些幸災樂禍——終于有人比他更慘了。
樊勝美渾身冰冷,像被丟進了冰窟窿。淚水在眼眶里瘋狂打轉,視線一片模糊。她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血腥味,才勉強沒有當場哭出來。她知道反抗沒用,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可這一次,是徹底斬斷她向上的路啊!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就在這時——
“哇——!!!”
一聲撕心裂肺的、屬于孩童的尖利哭嚎,猛地撕裂了飯桌上令人窒息的空氣!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聲音來源——坐在樊勝美旁邊專屬小凳子上的樊星宇。
只見剛才還安靜吃飯的小人兒,此刻像一顆被點燃的小炸彈。他猛地將手里的小勺子狠狠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小碗被掀翻,米粒和菜湯灑了一桌!他整個人從凳子上跳下來,小小的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抗拒劇烈地顫抖著,小臉漲得通紅,眼淚像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喉嚨里發出野獸般受傷的、歇斯底里的嚎哭。
“不要!不要姐姐走!!”樊星宇哭喊著,聲音尖利得幾乎要刺破耳膜。他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獅子,猛地撲過去,死死抱住旁邊僵硬的樊勝美的腿,小小的手臂用盡全力箍緊,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姐姐……姐姐……不走!哇啊啊啊——!!!”
他哭得驚天動地,上氣不接下氣,小小的身體因為劇烈的抽泣而劇烈起伏,小臉憋得發紫,仿佛下一秒就要背過氣去。
這突如其來的、完全失控的爆發,把樊家所有人都震懵了!
樊母臉上的算計和刻薄瞬間被驚愕和一絲慌亂取代:“小宇?小宇!別哭!別哭啊!媽媽在這兒呢!沒人讓姐姐走……”
“壞人!你是壞人!”樊星宇猛地抬起頭,通紅的、飽含淚水的大眼睛兇狠地瞪著樊母,小手指著她,聲音哭得嘶啞卻異常清晰,“你……你讓姐姐走!你是壞人!我……我不要你!哇啊啊——姐姐不走!姐姐要上學!”
樊建國也坐不住了,趕緊丟下煙頭:“小宇乖,聽爸爸說……”
“我不聽!不聽!”樊星宇瘋狂地搖著小腦袋,哭得聲嘶力竭,小拳頭胡亂捶打著抱住他的樊勝美的腿,更像是無助的發泄,“姐姐……要……上大學!姐姐……不去……我……我就不吃飯!不睡覺!哇啊啊——餓死我好了!”
“餓死”兩個字像兩把重錘,狠狠砸在樊家父母的心上。樊母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她想起了兒子剛在醫院里死里逃生的樣子。樊建國也慌了神。
“小祖宗!快別胡說!”樊母聲音都變了調,想上前去抱他。
“走開!”樊星宇像只被侵犯了領地的小獸,猛地扭身躲開樊母的手,更加用力地抱住樊勝美的腿,小臉埋在她褲子上,哭得渾身抽搐,聲音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姐姐……不去……大學……我……我就……不活了……哇……”
“不活了”三個字,徹底擊潰了樊家父母的心理防線。
樊建國猛地一拍桌子,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暴怒,卻是沖著樊母吼的:“夠了!聽聽!把孩子逼成什么樣了?啊?!勝美的事以后再說!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哄好小宇!”
樊母被丈夫吼得渾身一抖,看著哭得快要背過氣、小臉青紫的兒子,又氣又怕,心疼得肝顫,哪里還敢提讓樊勝美輟學的事?她手忙腳亂,帶著哭腔:“好好好!小宇乖,不哭了不哭了!媽媽錯了!媽媽錯了還不行嗎?姐姐不去打工!姐姐去上學!上高中!上高中!媽媽答應你!快別哭了!寶貝兒子,你要嚇死媽媽啊!”
樊星宇的哭聲并沒有立刻停止,反而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恐懼都哭出來,身體劇烈地顫抖著,抱著姐姐的腿,哭聲震天動地。但他聽到了“上高中”三個字,那決絕的哭嚎里,一絲屬于成年靈魂的冰冷計算,在無人可見的眼底深處悄然沉淀。
樊勝美早已淚流滿面。她僵硬地站在那里,感受著腿上弟弟那滾燙的眼淚和死死箍緊的力量,聽著父母在弟弟驚天動地的哭聲中倉皇的妥協。巨大的震驚、難以置信的狂喜,還有一股無法言喻的、仿佛從地獄邊緣被硬生生拉回的巨大酸楚,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的堤防。她再也忍不住,蹲下身,緊緊地把那個哭得渾身顫抖、為她拼死抗爭的小小身體抱進懷里,和他一起放聲大哭起來。
“姐姐在……姐姐不走……姐姐去上學……姐姐去……”她語無倫次地重復著,滾燙的眼淚滴落在弟弟汗濕的頭發上。
樊星宇感覺到姐姐溫暖的懷抱和滾燙的淚水,那驚天動地的嚎哭終于漸漸轉為委屈的抽噎,小臉埋在姐姐肩膀上,身體還在一下一下地抽動著,小手卻死死抓著姐姐背后的衣服,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一場風暴,在五歲幼童的哭嚎聲中,以樊家父母徹底的、狼狽的妥協告終。
樊家狹窄的客廳里,只剩下姐弟倆劫后余生般的痛哭聲,以及樊家父母面面相覷、驚魂未定的喘息。樊勝英縮在角落,看著抱頭痛哭的姐弟和臉色鐵青的父母,第一次對這個年幼的弟弟,產生了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夜深人靜。樊勝美在父母復雜的目光中,把哭累了、終于安靜睡著的樊星宇抱回了屬于他們姐弟的小隔間。她小心翼翼地把弟弟放在那張嘎吱作響的小木板床上,替他掖好被角。月光透過小小的窗戶,灑在弟弟熟睡的小臉上,還帶著淚痕,卻透著一股奇異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