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坑倒影著月牙，碎銀式的光隨波晃了晃，是有地面上急促的震動。

突然，“洪”的一聲響，巨輪壓進了水里，倒影猛的散開了。

車開得很急，貌似有重務在身。不到一個小時就到達了目的地。副駕的乘客付好錢后立馬下車，急匆匆地沖進人群里。

人群里貌似沒有任何說話聲，都是一味的嘆氣或抽泣。一同向著停靈前低頭

“晏洲，你來了？！”同街的楊嬸哽咽地說著：“他老人家平平淡淡地忙碌了一輩子，只圖個安穩。人都敬著呢，但架不住天意啊……”說完楊嬸又止不住地潸然淚下

旁邊的人撐住了楊嬸輕聲撫慰，而蘇晏洲則是一言不發的緊盯著父親的停靈，心中五味雜陳。

前幾日，特大暴雨一陣一陣的下到了昨日才緩緩停下了豪邁的腳步。許多農田也隨之被橫掃，仿佛整個世界都泡在雨里。

在他還未到達之前便早知道消息，蘇晏洲的父親蘇盛文，前幾日正是在這段極端的天氣，在山坡慘遭失足，慘亡于山腳下。直到過了一天多的時間才被村民發現。

到了傍晚，有關的鄰里朋友、親戚們紛紛忙于處理后事。

而作為死者的兒子蘇晏洲，卻仍沉溺于悲痛之中無法自拔，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天臺上注視著忙碌的鄰里朋友們。

只有的是眼里腥紅的血絲和略微顫抖的嘴角，迷茫的遲遲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沒過多久，樓下又傳來一陣悲傷欲絕的痛哭聲，大聲喊著“爸！爸……”

蘇晏洲瞬時回神了過來，那聲音的音色像浸了水的棉線，重重的掠過蘇晏洲的耳畔。

即使用撕裂的哭聲掩飾著，也還是能讓刻在蘇晏洲心里多年的聲音立馬就認了出來，是妹妹蘇芮曦的。

蘇芮曦大學畢業后初入社會，由于所在地離家鄉較遠，所以聽聞消息后立馬趕車過來，直至現在才趕到

蘇晏洲拖著沉重的身子，慢慢往樓下走去，頭裹白布的親戚們、操辦喪事的朋友們也都短暫注視著蘇芮曦哭喪的那一刻。

些許人流搭著蘇芮曦的肩輕拍安撫著，可卻也怎么止不住蘇芮曦那悲痛的心理。

沒過多久，人們又開始忙于像之前一樣，準備著后事。

蘇芮曦雖然仍止不住哭泣，但也比之前稍微安穩，旁邊是長輩阿姨們的關懷撫慰。

嗩吶聲響徹著天際，在蘇晏洲耳里十分的刺耳。他又回到天臺，像之前一樣坐著沉思許久。

一些在下面看到他那十分反常的神態的人們都有種莫名的害怕，自然也少不了一頓各種想法夸張的竊竊私語

不一會兒，妹妹也上了天臺，緩緩的走到蘇晏洲的旁邊，輕柔的喊了一聲

“哥……”聲音略帶些類似委屈的語氣

蘇晏洲被嚇了一跳，見到是自己的妹妹后，一種自然的親切感瞬時涌上心頭

“曦曦啊……得有兩年沒見了吧，畢業之后生活的怎么樣啊”蘇晏洲溫和的說著

“哥……咱爸怎么走得這么憋屈……他忙碌了一輩子，為什么會得到這種結果”蘇芮曦說完，那種感覺又再次涌上心頭，臉龐流下了許多珍珠大小的眼淚

“世事難料啊，縱使踏過了人為，卻抵不過天命，這是誰都無法提前感知的。別哭了好嗎，生活還得繼續。”

即使自己也悲痛萬分，但也絕對不能給自己的妹妹提供不好的情緒價值

晏洲說完后又緊接著問：“對了，咱家的那批作物怎么樣了？”

蘇芮曦手里篡紙巾擦著眼淚左右搖了搖頭

“是全部受損了還是一直都沒有？”

“我不知道……”蘇芮曦用輕微的語氣說著

“哦……行吧。我們已經不是孩子了，有自己生活的條件，千萬不能讓這個事擊垮了自己呀”

“哥……即使你們那樣……可他終究是咱爸，怎么也要去給他守夜吧……”芮曦說

蘇晏洲沉思了一番，像是在回憶，之后和藹地對妹妹擠出一絲微笑答應道：“你說的對，走吧”

兩兄妹下了樓，下面依舊熱鬧非凡，嗑著瓜子打著麻將，嗩吶手們仍在靈前不停的吹著。小孩子們也在追逐打鬧，當然也肯定有大人們的訓斥聲。

人們的嘮嗑聲也似乎一直沒提起過蘇盛文的身事

蘇晏洲碰到了身邊經過的劉海君叔叔，于是就順帶問過：“君叔，我家的作物怎么樣了？”

劉海君是一位性格打氣，為人方正的實干農民

“作物？！你家又種植作物了？”君叔疑惑的大聲問道

“哦……沒事，君叔你先忙你的吧”蘇晏洲的神態從疑惑突然就陪笑地支過君叔

他沒有追問。一方面是不想麻煩君叔，另一方面則是心驚后的本能反應，沒有再追問下去

“什么叫‘又’？難道父親早就不種了嗎，那他大暴雨的還往山上跑干什么？”蘇晏洲心里暗自嘀咕道，但很快他就行歸正傳地走到父親的停靈前守夜了

一同守夜的還有妹妹蘇芮曦與一些和父親關系很好的親戚朋友們

蘇晏洲蹲在父親靈前燒紙，火苗舔著紙錢，映得他臉忽明忽暗。他手里捏著半張舊照片，那是小時候父親舉著他在田埂上笑，照片邊角被撕過，又被笨拙地粘好

火盆里的紙灰被風吹起來，刺迷了他的眼。他抬手抹了一把，摸到的卻是濕的——這滴淚掉得猝不及防，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隨即狠狠抹掉，像是抹掉什么丟人的東西。

第2天下午，蘇盛文的遺體便隨隊上了山埋葬了

處理完一切后，巖霞鎮的生活氣息又回到了平常，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只是盛文家里的那一對兄妹都已長大成人，各自游走社會。而那一棟房子也會隨著盛文的死亡而漸漸被遺忘，直至成為村民們記憶里的灰燼。

蘇家的兩兄妹也并不立刻回歸到各自的生活，而是要將家里的一些舊物重新整理、回味一下這個給予他們童年時光最寶貴回憶的村子。

畢竟當下這個情況，一走可能便是一輩子，一草一木可能都勾起對失去親人的痛苦。

而當記憶回溯到小時候那些和藹的叔叔阿姨們時，這一走，可能又是一種遺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