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像潮水般褪去時，李恪在一片刺目的光暈里睜開眼。

鼻尖縈繞著一股奇異的香氣，不是實驗室里熟悉的酒精與金屬味，而是某種帶著木質(zhì)溫潤感的熏香，混著淡淡的藥味鉆進鼻腔。他想抬手揉揉發(fā)脹的太陽穴，卻發(fā)現(xiàn)手臂重得像灌了鉛，稍一用力便牽扯得胸腔隱隱作痛。

“殿下！您醒了？”

一個怯生生的女聲在耳邊響起，帶著難以掩飾的驚喜。李恪轉(zhuǎn)動僵硬的脖頸，映入眼簾的是個梳著雙丫髻的少女，青綠色的襦裙?jié){洗得有些發(fā)白，臉上沾著幾點灰塵，一雙杏眼卻亮得驚人。

殿下？

這個稱謂像根鋼針，猝不及防地扎進混沌的腦海。李恪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氣音。少女見狀連忙轉(zhuǎn)身，捧著一個青瓷碗快步回來，小心翼翼地用銀勺舀起溫水遞到他唇邊：“殿下慢點喝，太醫(yī)說您傷了肺腑，得慢慢養(yǎng)著。”

溫水滑過喉嚨的瞬間，更多陌生的記憶碎片如決堤的洪水般涌入腦海——

貞觀十七年，長安，十皇子李恪。

生母楊妃是前朝隋煬帝之女，身份尷尬，在后宮中謹小慎微。三天前，這位年僅十六的皇子在御花園與幾位兄長爭執(zhí)，氣頭上爬上假山頂，失足墜落。

而他，二十一世紀某理工大學材料系研究生李恪，明明在實驗室調(diào)試新型合金配方，卻因為設(shè)備短路引發(fā)爆炸，再睜眼就成了這位歷史上命運多舛的大唐皇子。

“殿下？”少女見他眼神發(fā)直，擔憂地晃了晃手，“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奴婢再去請?zhí)t(yī)？”

“不必。”李恪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他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xiàn)在不是驚慌的時候，當務(wù)之急是搞清楚處境。

他打量著四周，雕花梨木床的帳幔繡著繁復(fù)的云紋，墻角燃著的銅爐正裊裊吐出青煙，墻上掛著的山水畫筆觸蒼勁，絕非現(xiàn)代仿品。這一切都在昭示著一個荒誕卻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實：他真的穿越了。

“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父皇……陛下可有來過？”李恪刻意模仿著記憶中原主的語氣，盡量讓自己的詢問顯得自然。

少女名叫春桃，是原主身邊最親近的侍女。她垂手答道：“回殿下，現(xiàn)在是未時了。陛下昨日來看過您，見您未醒，讓太醫(yī)好生照料，還說等您醒了就去回話呢。”

李世民。

這個名字讓李恪心頭一緊。那位千古一帝此刻已是晚年，史書上說他晚年猜忌心漸重，尤其在太子李承乾被廢后，儲位之爭愈發(fā)白熱化。而歷史上的李恪，雖才華橫溢，卻因前朝血脈始終與儲位無緣，最終落得被長孫無忌誣陷賜死的下場。

“我知道了。”李恪不動聲色地應(yīng)著，指尖卻在被褥下悄悄攥緊。

地獄開局。

這是他對當前處境的唯一評價。一個毫無政治經(jīng)驗的理工科學生，要在波譎云詭的初唐宮廷活下去，還要應(yīng)對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和老謀深算的權(quán)臣。

“春桃，”李恪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語氣顯得平靜，“我睡了多久？宮里……這幾日可有什么事？”

“殿下昏睡了三天三夜呢！”春桃說著眼圈就紅了，“前兒個魏王殿下派人來問過，還有……還有幾位殿下也托人送了補品。”

李泰？還是其他皇子？是真心探望，還是來打探虛實？李恪腦中飛速運轉(zhuǎn)，面上卻只是淡淡點頭：“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再歇會兒。”

春桃應(yīng)聲退下，輕輕帶上了房門。

房間里重新恢復(fù)寂靜，李恪望著帳頂?shù)脑萍y發(fā)呆。他不是沒想過穿越，哪個理工男沒幻想過用現(xiàn)代科技改變古代？可真身臨其境才明白，沒有金手指，沒有系統(tǒng)，僅憑一腦子公式定理，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王朝，簡直是天方夜譚。

貿(mào)然拿出超越時代的技術(shù)？怕是會先被當成妖孽燒死。

參與儲位之爭？以他的政治手腕，怕是活不過三集。

“活下去。”李恪對著虛空無聲自語，“先低調(diào)活下去。”

他必須盡快消化原主的記憶，熟悉這個時代的規(guī)則，至少要做到不露破綻。至于那些改變世界的雄心壯志，得先藏起來，等摸清了風向再說。

窗外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陽光透過窗欞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李恪閉上眼，強迫自己梳理腦中的信息：貞觀十七年的朝堂格局，幾位皇子的性格與勢力，還有那些虎視眈眈的大臣……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睜開眼時，眼神已褪去最初的迷茫，多了幾分冷靜與審慎。

“春桃。”

“奴婢在。”

“取些清淡的吃食來，另外，把我院子里那幾本農(nóng)書給我找來。”李恪記得原主雖不喜讀書，卻因楊妃的要求，藏了些《氾勝之書》之類的典籍。

春桃雖有疑惑，還是恭敬地應(yīng)了。

李恪靠在床頭，看著窗外湛藍的天空。這里沒有霧霾，沒有汽車鳴笛，卻有著比現(xiàn)代社會更兇險的生存法則。

既來之，則安之。

他握了握拳，指甲深深嵌進掌心。作為一名理工生，解決問題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而眼下最大的問題，就是如何在這大唐的漩渦中，為自己掙得一線生機。

而這一切，或許可以從那些被原主嫌棄的農(nóng)書開始。畢竟民以食為天，無論在哪個時代，能讓百姓填飽肚子的人，總不至于太招人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