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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無聲的軌跡

  • 潮聲低語
  • 敖個敖
  • 1668字
  • 2025-08-12 08:47:02

車子徹底拐過彎道,孤兒院、海風、還有那個摔倒在地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里。時余緊緊攥著那張紙條,蜷縮在真皮座椅上,無聲地痛哭起來。窗外的風景飛逝,通往一個璀璨卻孤獨的未來。而身后,是斷掉的童年,和一份沉甸甸的、需要十年光陰去兌現的承諾。

時余的世界徹底變了樣。

時明遠的家是一棟位于半山腰的雅致別墅,遠離塵囂,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的清香和琴房里飄出的松香味。巨大的三角鋼琴取代了孤兒院那架破舊立式琴的位置,光潔的漆面映著時余蒼白而茫然的臉。養父時明遠是嚴苛的導師,他的愛深沉而內斂,幾乎全部傾注在對時余音樂才能的雕琢上。生活優渥,課程排滿,從文化課到樂理、語言、禮儀,再到每天雷打不動的數小時高強度練琴。

時余像一塊被投入熔爐的璞玉,在巨大的壓力下飛速成長。他的天賦驚人,進步神速,很快在國內青少年鋼琴比賽中嶄露頭角,被譽為“天才少年”。聚光燈、掌聲、鮮花開始包圍他。然而,在那些觥籌交錯的宴會廳后臺,在深夜練完琴后空曠寂靜的別墅里,一種深切的孤獨感如影隨形。他會拿出那張泛黃的紙條,一遍遍摩挲著上面歪扭的字跡和那個小小的笑臉。“江停…”這個名字是他心底最柔軟的角落,也是支撐他度過無數個疲憊夜晚的微光。他遵守著約定,拼命地彈琴,向著那個“海邊房子”的夢想努力。他給孤兒院寫過信,卻石沉大海。王院長輾轉聯系過他一次,只說江停很好,讓他安心練琴。

江停的世界,則是另一條截然不同的軌跡。

時余的離開,像抽走了孤兒院里唯一的光源。江停變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堅韌。他拼命學習,抓住一切能獲取知識的機會。孤兒院資源匱乏,他就去鎮上唯一的小圖書館做義工,只為能多看幾本書。他依然會去那間廢棄的儲藏室,坐在落滿灰塵的舊鋼琴旁,指尖輕輕拂過琴鍵,卻不再發出聲音。那里殘留著時余的氣息,也回蕩著他們共同的夢想——海邊的大房子。

他默默地關注著時余。報紙上關于“鋼琴神童時余”的報道,哪怕只有豆腐塊大小,他都會小心翼翼地剪下來,貼在一個舊筆記本里。一次去城里送東西,他偶然路過一家琴行,巨大的落地窗里,一個穿著白色襯衫、側影清俊的少年正在給一群孩子示范。是時余!他看起來那么耀眼,那么遙遠,像天上的星辰。江停隔著玻璃,貪婪地看著,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洗得發白、袖口磨損的舊外套,還有因勞作而顯得粗糙的手指,一種巨大的自卑和鴻溝感瞬間將他淹沒。他沒有勇氣推門進去,只是默默地站了很久,直到時余結束示范,被琴行經理恭敬地送走。他轉身離開,背影消失在城市的喧囂中,將那份思念和渴望更深地埋進心底。

生活是殘酷的老師。江停靠著獎學金和打零工,艱難地完成了學業。他展現出對空間和結構的驚人敏感度,在一位偶然發現他才能的老建筑師的資助下,考入了頂尖大學的建筑系。大學期間,他半工半讀,省吃儉用,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學習中。建筑圖紙成了他新的語言,線條和空間承載著他沉默的傾訴和對那個“海邊房子”的執著想象。他設計過無數個版本的海邊居所,每一個細節都傾注著無人知曉的思念。他變得更加內斂、成熟,像一塊被打磨過的礁石,沉默地承受著生活的海浪,只為有朝一日能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站在那個人面前,說一句:“我來了。”

十年光陰,如潮水般沖刷著海岸線。時余的名字早已蜚聲國際,成為新生代鋼琴家中最耀眼的存在之一。他的演奏以深邃的情感和精湛的技巧著稱,琴聲里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孤寂,被樂評人解讀為“天才的底色”。他擁有了常人難以企及的名望、財富,搬進了更豪華的公寓,但那個“海邊房子”的夢想,以及住在里面的人,始終是他內心深處無法填補的空洞。

而江停,也終于憑借幾個極具創意和人文關懷的設計項目,在競爭激烈的建筑界嶄露頭角,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回響設計”。他的名字開始出現在專業雜志上,設計風格以“與自然對話”和“承載情感記憶”而備受關注。他依舊沉默寡言,專注于工作,私生活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情感都已傾注在那些凝固的音樂——建筑之中。

兩條平行線,在各自的軌道上運行至巔峰,閃耀著截然不同卻同樣奪目的光芒。命運的海浪,正悄然積蓄著力量,準備將他們再次推向同一個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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