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晨光格外眷顧檀宮，透過庭院里那幾棵百年梧桐的繁茂枝葉，在老洋房的柚木地板上流淌成一片晃動的金色池塘。蘇辰在鳥鳴聲中醒來，赤腳踩過柔軟的手工波斯毯，空氣中飄散著咖啡與烤面包的混合香氣。

旋轉(zhuǎn)樓梯的銅質(zhì)扶手被擦得锃亮，映出他慵懶的身影。廚房里傳來輕微的響動，系著亞麻圍裙的劉姐正將剛炸好的粢飯糕碼進青花瓷盤，見他下來便笑出一臉慈祥的褶子：“小蘇先生今朝有口福，買到崇明剛送來的新鮮草頭了。”

雕花楠木餐桌上，已然擺開地道的老上海早餐：金黃的粢飯糕炸得外脆里糯，沾著零星芝麻；一碗咸豆?jié){飄著紫菜蝦皮，醋花點得恰到好處；剛出籠的南翔小籠包擱在松針上，皮子薄得能看見湯汁晃動；還有切得細(xì)細(xì)的姜絲，配著一碟鎮(zhèn)江香醋。

蘇辰剛咬開小籠包滾燙的湯汁，視頻通話的提示音就響了。屏幕那頭瞬間映出周雯燦爛的笑臉，她戴著草編寬檐帽，背景是綴滿雞蛋花的泰式?jīng)鐾ぁ?

“辰哥你看！”她把鏡頭轉(zhuǎn)向遠(yuǎn)處碧藍(lán)的海灣，“普吉島的陽光都快把我曬成小黑炭了！”她嘰嘰喳喳說著劇組趣事。說到最后聲音忽然放軟：“就是...泰國菜都好辣呀，想吃樓下阿姨做的酒釀圓子了。”

蘇辰用銀勺攪著豆?jié){里的油條碎，看她鼻尖曬脫皮的小片肌膚：“讓生活制片去找找。”窗外忽然撲棱棱飛過一群灰喜鵲，他笑著補充，“剛替你卜了一卦，今日宜解饞。”

視頻剛掛斷，蘇辰端著青瓷碗走到落地窗前。院子里新修的蘇式池塘泛著粼粼波光，幾尾臨時放養(yǎng)的紅鯽魚正懶散地游動。他忽然想起佘山那家錦鯉園，手指劃過屏幕發(fā)出信息：「論文寫得如何？要不要去佘山看錦鯉透透氣？」

華海光華樓里，鄭瑤正對著一堆文獻皺眉。手機亮起時她下意識要劃掉，看到發(fā)件人名字卻頓了頓。窗外春色正好，電腦屏幕上的“輿論場域的情感結(jié)構(gòu)”字樣漸漸模糊成游動的魚尾。她抿嘴一笑，回復(fù)得卻很矜持：「還有兩章注釋要整理...不過確實需要換換腦子」

一小時后，蘇辰的車停在復(fù)旦南區(qū)宿舍樓下。鄭瑤拉開車門時帶進一陣香風(fēng)——她穿了件藕荷色針織開衫，牛仔褲包裹著筆直的長腿，露出纖細(xì)的腳踝，帆布鞋面上手繪著躍動的錦鯉圖案，連發(fā)梢都帶著剛吹過的梔子花香。

“鄭同學(xué)今天...”蘇辰幫她系安全帶時刻意停頓，“很像要去放生的錦鯉精。”

鄭瑤耳尖微紅，從帆布包里掏出保溫杯：“導(dǎo)師給的明前龍井，便宜你了。”

車子駛過滬青平公路，梧桐亭亭如蓋。鄭瑤忽然搖下車窗，指著路邊賣青團的老太太：“小時候放學(xué)總要買豆沙餡的，吃得滿手黏糊糊的。”

蘇辰打轉(zhuǎn)向燈靠邊：“現(xiàn)在也要買。”賣青團的老太太掀開棉白布，艾草清香混著糯米甜味撲面而來。竹匾里青團綠得如同初春的山色，豆沙餡從薄皮里透出誘人的赭紅。蘇辰直接要了半屜，連蒸籠帶棉布悉數(shù)放進后備箱。老太太包了最后兩個遞進車窗：“小姑娘趁熱吃，涼了肚腸要痛的。”

佘山腳的錦鯉園藏在竹海深處，白墻黛瓦掛著棕繩編的招牌。老板是穿香云衫的老克勒，見到蘇辰就笑出眼紋：“蘇先生上次訂的昭和三色，我特意留了最好的！”

園內(nèi)大小池塘星羅棋布，水面浮著睡蓮初綻的圓葉。鄭瑤蹲在池邊輕呼：“你看那條丹頂！像不像頂著糯米團子？”她指尖點處，一尾白底紅紋的錦鯉悠然擺尾，額間朱砂鮮艷欲滴。

“那是大正三色。”蘇辰遞過魚食罐子，“不過確實像你吃青團的樣子。”

鄭瑤嗔笑著撒了把魚食，水面頓時沸騰起來。銀鱗、墨斑、金緋交錯涌動，茶鯉如流動的琥珀，白寫鯉像水墨描邊，烏鯉則帶著金屬光澤的黑。最稀罕的是條九十公分的黃金昭和，游動時宛若熔金流淌。

“這條。”蘇辰指尖輕叩玻璃缸，“還有那組御三家——紅白、大正、昭和各五對，小魚要丹頂二十尾。”看著老板撥算盤的手頓了頓，“黃金昭和不知先生舍不舍得割愛？”

老板大笑擺手：“下午就用增氧車送府上！保證每尾都帶著原池水——”

下山時暮色初染，他們拐進竹籬笆圍著的農(nóng)家菜館。八仙桌上擺著腌篤鮮砂鍋，湯汁奶白滾燙；草頭圈子油亮碧綠，酒香醇厚；還有現(xiàn)蒸的桂花米糕，松軟得咬下去能聽見呼吸聲。

鄭瑤咬著米糕含糊不清：“那條黃金昭和...夠我發(fā)三年頂刊的版面費了。”

蘇辰給她舀雞湯：“它尾巴張力好，將來能長到一米二。”

“你怎么知道？”

“看尾鰭骨節(jié)，像你寫論文的提綱——架構(gòu)好的都會長成龐然大物。”

鄭瑤笑著踢他鞋尖，檐下風(fēng)鈴叮咚作響。她手機屏保忽然亮起，是張P過的合影——蘇辰在魚池邊指點，她舉著青團湊近，背后錦鯉躍出虛化的金光。

車停華海大學(xué)時路燈剛亮，鄭瑤抱著塞滿的紙袋下車。她站在春夜里笑，裙擺掃過月季叢簌簌響，像尾游回學(xué)海的錦鯉。

暮色四合時，勞斯萊斯幻影緩緩駛?cè)胩磳m的鐵藝大門。車燈掃過精心修剪的羅漢松，驚起幾只棲息在紫藤架上的夜鶯。蘇辰剛踏出車門，就聽見后院傳來輕微的水泵嗡鳴聲——錦鯉園的效率果然名不虛傳。

“蘇先生，增氧車兩小時前就到了。“管家接過外套，眼角笑出細(xì)紋，“老師傅們說什么都不肯走，定要等您親自驗貨。“

穿過月洞門，后院的景象讓蘇辰腳步微頓。原本空蕩的蘇式池塘此刻恍若仙境，池底新裝的LED燈帶將水體映成通透的翡翠色，六組納米曝氣口噴出細(xì)密氣泡如串串珍珠池塘邊整齊排列著十個充氧袋，錦鯉們在半透明袋中緩緩游動。工人正將第一個袋子浸入池水調(diào)和溫度，黃金昭和璀璨的鱗片在袋中折射出流動的金芒。

“先放御三家。“蘇辰接過老板遞來的長柄漁網(wǎng)，“紅白打頭陣——聽說能帶來好姻緣？“

老板哈哈大笑：“蘇先生這樣的青年才俊，哪還需要錦鯉牽線！“話音未落，三尾紅白錦鯉順勢滑入池中，雪白體色上的緋斑如同飄落的櫻花，瞬間攪碎一池翡翠。

最精彩的當(dāng)屬昭和三色入池時刻。工人剛解開氧袋，那條九十公分的大家伙便縱身躍起，墨黑底色上的猩紅斑紋如同潑灑的血色牡丹，金屬質(zhì)感的鱗片刮起晶亮水簾。它在空中完美轉(zhuǎn)體三周半，落水時尾鰭拍出的水花濺了蘇辰滿身。

“好兆頭！好兆頭！“老板連連拍手，“昭和跳龍門，財星照滿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