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回籠時，云山正坐在云嵐宗后山的閉關石室里。

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檀香，石壁上鑲嵌的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光，將他花白的須發照得清晰。他下意識地抬手撫過眉心，那里本該殘留著魂殿秘法侵蝕的灼痛感，此刻卻只有一片微涼的肌膚觸感。

“我……回來了？”

沙啞的聲音在石室中回蕩，帶著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記憶的最后一幀，是蕭炎那雙燃燒著三色火蓮的眼眸，是身體被撕裂的劇痛，是靈魂被鶩護法吞噬時的絕望——他清晰地記得，自己為了突破斗宗，引魂殿之力入體，最終淪為傀儡，親手將云嵐宗拖入覆滅深淵，連最疼愛的弟子云韻，都因他而左右為難，受盡苦楚。

可現在……

云山內視己身，斗氣在經脈中沉穩流轉，雖仍停留在八星斗皇巔峰，卻純粹得不含一絲雜質，那股陰寒詭譎的魂殿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掐動指訣，石室角落的青銅燈盞微微晃動，風系斗氣的掌控依舊如臂使指。

“是了，這是我決定閉關尋求突破斗宗之前……”他猛地睜眼，眸中閃過驚悸與慶幸，“距離云棱那蠢貨帶人去蕭家找茬，還有半年！”

前世的悲劇，便是從云棱為侄兒云霖出頭，率人欺壓蕭家開始。那時他雖已閉關，卻對宗門事務并非一無所知，只是默許了云棱的舉動——在他眼中，一個沒落的家族，一個剛嶄露頭角的少年，根本不配與云嵐宗為敵。

直到蕭炎攜異火歸來，大鬧云嵐宗，殺了云棱，他才被驚動出關。可那時的他，早已被魂殿的“捷徑”迷了心竅，為了維護所謂的宗門威嚴，更是為了借助魂殿之力突破，一步步走向極端，最終引火燒身。

“魂殿……”云山低聲念著這兩個字，眼中掠過刻骨的恨意。那些披著黑袍的家伙，從未真心幫過他，不過是把他當成收割靈魂的容器，把云嵐宗當成他們在加瑪帝國的跳板。

而他，前世竟豬油蒙了心，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斗宗境界，甘愿引狼入室。

“重來一世，我云山若再與魂殿為伍，便讓我道心破碎，斗氣盡散！”他緩緩起身，身形雖老，脊梁卻挺得筆直，眼中的渾濁被前所未有的清明取代。

斗宗境界固然誘人，但以整個云嵐宗的根基和自己的靈魂為代價，不值！更何況，他不信憑借自己的天賦與云嵐宗的底蘊，踏不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

“當務之急，是阻止云棱。”云山走到石室門口，推開沉重的石門。

門外，云霧繚繞，青翠的山峰在云海中若隱若現，正是云嵐宗的標志性景致。幾個守在門外的弟子見他出關，連忙上前行禮：“恭迎宗主出關！”

如今的云嵐宗，宗主之位雖已傳給云韻，但他這位前任宗主的威望仍在。云山擺了擺手，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去，把云棱叫來見我。”

弟子們有些詫異——前宗主閉關前，曾說過非突破之日不會見人，怎么今日突然要見執法長老？但他們不敢多問，連忙躬身應是，匆匆離去。

不多時，一個身著灰袍、面容剛毅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來，正是云棱。他見到云山，眼中閃過一絲敬畏：“師兄，您出關了？可是修為有了精進？”

前世，云山此時對云棱還算信任，正是這次見面后不久，云棱便借機提起了蕭家之事。

但此刻，云山看著眼前這張臉，想起前世他的魯莽和自己的縱容，最終釀成的慘劇，眼神冷了幾分：“云棱，我問你，最近宗內可有弟子在外生事？”

云棱一愣，隨即笑道：“師兄放心，有我在，誰敢胡來？不過……前些日子，云霖那孩子在烏坦城，似乎被蕭家的一個小子給欺負了，我正想……”

“住口！”云山厲聲打斷他，“蕭家與我云嵐宗素來無冤無仇，一個小輩間的爭執，你也要興師動眾？”

云棱被喝得一哆嗦，臉上的笑容僵住：“師兄，那蕭家小子太過狂妄，竟敢傷我云嵐宗弟子，若是不嚴懲，豈不是讓人覺得我云嵐宗好欺負？”

“蠢貨！”云山上前一步，雖未動用斗氣，卻自有一股威壓，“你可知蕭家祖上是誰？那是曾與我云嵐宗祖師稱兄道弟的蕭戰之父！就算如今沒落了，也輪不到你去踩一腳！”

他頓了頓，語氣更沉：“更何況，那蕭家少年蕭炎，能在少年輩中脫穎而出，必有過人之處。今日你仗勢欺人，他日若他成長起來，報復我云嵐宗，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

云棱被問得啞口無言，他從未想過這些，只覺得以云嵐宗的地位，捏死一個蕭家還不是易如反掌。

“從今日起，”云山的聲音傳遍周圍，“任何人不得擅自挑釁蕭家，違者，廢除修為，逐出宗門！”

云棱臉色煞白，卻不敢反駁，只能低頭應道：“是，弟子……弟子記下了。”

看著云棱喏喏退下的背影，云山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阻止了云棱，便不會有蕭炎大鬧云嵐宗的契機，至少能暫時穩住局面。但這只是第一步。

他抬頭望向云海深處，那里似乎潛藏著魂殿的陰影。前世的債，他要一筆一筆討回來；云嵐宗的未來，他要親手守護；還有那個被他連累的弟子云韻……這一世，他要讓她做個無憂無慮的宗主，而不是在宗門與道義間痛苦掙扎。

“蕭炎……”云山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眼中沒有了前世的殺意，只有一絲復雜。這一世，你我或許不必成為死敵。

但前提是，魂殿的手，不能再伸進加瑪帝國。

他轉身走向宗主大殿，步伐堅定。陽光穿透云層，照在他身上，仿佛為這重生的老者，鍍上了一層新的希望。

云嵐宗的命運，從這一刻起，將徹底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