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銹蝕的救贖

雨夜墳場：

雨水裹挾著鐵銹與臭氧的刺鼻氣味，在廢棄信號塔的陰影里凝成褐紅色的溪流。阿瑟的機械左手懸在鋼架外，指尖接住的每一滴雨，都在義眼虹膜掃描下析出數據毒霧——T-7型記憶蠕蟲，濃度79%。這是“銹帶區”特有的酸雨，由潔凈區傾倒的電子廢料與大氣污染物化合而成，能腐蝕金屬，更會啃噬裸露的記憶接口。

他在等一個穿防輻射斗篷的女人。據說她手里有“三代情感掃描儀”，一種能從貴族丟棄的玩具中提取三秒真實記憶的黑市設備。但阿瑟真正需要的，是掃描儀里未被清洗干凈的童年記憶碎片——它們是唯一能騙過女兒小雨腦機接口的“止痛藥”。

“你遲到了。”沙啞的女聲從背后傳來，斗篷下露出半張機械化的臉，左眼閃爍著不自然的藍光。

阿瑟沒回頭，袖口微型電磁脈沖器無聲啟動：“貨呢？”

女人遞來鉛制盒子，盒面刻著新伊甸回收標志：銜著數據線的烏鴉。就在阿瑟觸碰盒蓋的瞬間，女人突然抓住他的左臂，將一枚存儲芯片狠狠插進他的神經接口！

全息影像在雨幕中炸開——

透明醫療艙內，小女孩蜷縮成團，艙門標簽閃爍：新伊甸B-72區。

“小滿？”阿瑟的聲帶處理器發出電流雜音。

不可能。他的女兒早在三年前就死于車禍。

鉛盒爆裂，納米機器人如金屬蜘蛛般撲來！阿瑟猛然后撤，電磁屏障全開，雨滴凝成懸浮的金屬珠，五十米內電子設備過載起火。女人癱倒在地，頸后芯片槽嵌著“藍淚”殘片——貴族慣用的神經毒品，專用于制造虛假記憶誘餌。

地下診所

三小時后，阿瑟回到銹帶區地下診所。隧道墻壁掛滿老式硬盤和神經導管，角落堆著拆解的機械寵物，它們的AI核心裸露在外，像瀕死的心臟般明滅。

“你又惹麻煩了？”鐵手靠在門框上，液壓關節嘶嘶作響。這位前潔凈區保安隊長因私自備份雇主記憶被流放，如今靠替銹帶人焊接義體過活。

阿瑟沉默著插入芯片，小滿的影像再次浮現：“爸爸，救我。”

鐵手指向全息屏：“貴族的新把戲？”

“不。”阿瑟調出小雨的實時監控畫面——少女躺在維生艙里，脊椎延伸出數十條數據線，接駁著嗡嗡作響的舊服務器，“如果是陷阱，他們不會用B-72區當坐標……那是小雨車禍前最后體檢的地方。”

鐵手瞳孔驟縮：“你懷疑她的‘數據排斥癥’是人為的？”

數據排斥癥：免疫系統攻擊神經虹膜的絕癥，患者會因記憶無法同步而精神崩解。潔凈區宣稱這是基因缺陷，但銹帶流傳著另一種說法——這是大腦對記憶監控的本能反抗。

阿瑟點開小雨的醫療賬單，欠費數字刺痛視網膜：“3000萬記憶幣。如果我不續費，明天服務器就會停機。”他取出后頸接口的數據卡，卡面烙印著鷹徽——前記憶審查官的標志，“幫我黑進潔凈區醫療數據庫，查B-72區的記錄。”

鐵手冷笑：“你瘋了？上次入侵差點被‘清潔工’燒掉腦皮層！”

“那就讓他們燒。”阿瑟轉動指節嵌著的塑料小星星，那是從小滿玩具上拆下的，“如果她真的活著……”

記憶之書

鐵手最終妥協，將阿瑟的神經虹膜接入診所主機。無數全息書頁在空氣中翻飛，每本書封面都烙印著DNA序列碼——這就是記憶之書，人類意識云端化的實體投影。

阿瑟的書架上排列著三本關鍵記憶：

《審查官日志》：記錄他替政府刪除“危險記憶”的十年

《小雨的病房》：存儲女兒從發病到瀕死的每一秒

《車禍》：鎖著小滿死亡當天的數據，封面纏繞物理加密鏈

當他調取B-72區檔案時，書架突然劇烈震顫！一本純黑色記憶之書從虛空砸落，封面DNA序列與阿瑟完全一致，標題卻是血紅色——《弒父者》。

“這是什么？！”鐵手駭然后退。

阿瑟指尖發顫地翻開末頁——

全息影像吞噬診所：

童年小屋的墻紙濺滿鮮血，少年阿瑟將解剖刀捅進父親胸口。瀕死的男人抓住他手腕，斷指的無名指上，戒指烙著銜鴉標志。

“不可能……”阿瑟踉蹌撞倒儀器架，“我爸是病死的！”

鐵手突然舉起焊槍對準他：“生物指紋驗證通過——兇手是你。系統剛發布對你的通緝令。”

警報紅光中，診所所有屏幕滾動同一行字：

記憶犯罪者阿瑟·李，坐標鎖定，清除程序啟動。

阿瑟看向小雨的維生艙，少女眼皮在警報聲中劇烈顫動。他猛地扯斷數據線，將黑色記憶書塞進胸腔接口：“告訴小雨……爸爸去找真相了。”

鐵手焊槍轉向門鎖：“從排污管走！我拖住清潔工——”

數據神殿

阿瑟在惡臭的管道中爬行，身后傳來電磁炸彈的悶響與鐵手的咒罵。當他鉆出地面時，銹帶區已陷入火海，潔凈區的浮空城像巨獸般懸在頭頂，底部噴射口灼燒著逃亡者的軀殼。

他啟動神經虹膜最高權限，意識沉入記憶神殿——全人類記憶交匯的量子空間。這里沒有實體，只有青銅書架構成的迷宮，書脊流淌的DNA熒光是唯一光源。

“調取《車禍》記憶書坐標！”阿瑟嘶吼。

書架瘋狂重組，最終指向神殿最深處的禁斷區。一本覆蓋冰霜的記憶書懸浮在虛空，書頁間伸出無數數據鏈，纏繞著小滿的虛影——她胸口插著半枚銜鴉戒指，與弒父記憶中的殘戒完美契合。

阿瑟沖向禁斷區，腳下突然塌陷！

書架崩塌成二進制瀑布，他被卷入洪流。混沌中傳來冰冷的電子音：

“高維意識入侵確認……載體適配性92%……是否接入莫比烏斯協議？”

劇痛撕裂阿瑟的神經，視野即將黑暗時，一只小手突然抓住他——

小雨的投影漂浮在數據流中，瞳孔泛起非人的金光：“爸爸，別信你的記憶。”

她徒手撕開禁斷區的防火墻，冰霜記憶書轟然炸裂！

一枚芯片刺進阿瑟掌心，標簽閃爍：

山田正雄，記憶清除指令，執行于車禍前1小時。

阿瑟在現實中驚醒，發現自己躺在排污管出口。雨已停歇，晨光刺破云層，照亮遠處新伊甸巨塔的輪廓。他攤開手掌，芯片在義眼掃描下浮現隱藏信息：

“來找我——小雨，B-72區。”

霓虹燈牌在廢墟上投下血影，一群戴烏鴉面具的“清潔工”正踏過燃燒的殘骸。阿瑟握緊芯片，塑料小星星的棱角硌進掌心：

“我來了，小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