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瘋了。

鉛灰色的天幕像一塊浸透了水的臟抹布，死死捂在城市上空。雨水不再是淅淅瀝瀝，而是連綿不絕的、帶著沉悶重量的水線，狠狠砸在窗玻璃上，發出永無止境的“嘩啦”巨響。整個世界都浸泡在冰冷的水汽里，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膠水，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霉味和泥土的腥氣。

羅森林坐在活動室角落，背脊繃得筆直。窗外昏沉的天光被密集的雨簾切割得支離破碎，映在他臉上，一片慘淡的灰白。那股“貪婪”的氣息，如同跗骨之蛆，在天地間彌漫的水汽中愈發清晰、濃烈！

它不再是模糊的背景噪音，而是變成了一個清晰、龐大、令人心悸的存在！像一頭無形的、饑渴到極致的巨獸，盤踞在城市上空，張開深淵巨口，瘋狂地、貪婪地吮吸著！吸的不是雨水，而是更深層的東西——大地脈絡中流淌的、滋養萬物的水脈精華！

羅森林甚至能“聽”到一種無聲的哀鳴。那是大地在痛苦呻吟！是城市下方縱橫交錯的、如同血管般的水脈，被一股蠻橫的力量強行抽離、榨取時發出的、源自本源的悲鳴！每一次“吮吸”，都帶來一陣劇烈的、仿佛整個城市都在微微顫抖的隱痛！山巒的輪廓在雨中模糊，但那種被掏空般的“虛弱感”和“痛楚感”，卻清晰地傳遞到羅森林的感知里。

“它在吸……山……在痛……”他無意識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試圖抵抗那無處不在的、令人窒息的貪婪壓迫感。

“啊——！”

一聲凄厲、不似人聲的尖叫猛地撕裂了活動室的沉悶！

是趙海（趙老頭）！

他像被無形的烙鐵燙到，猛地從角落里彈了起來！渾濁的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布滿血絲，死死盯著窗外瓢潑的大雨！枯瘦的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臉上每一道皺紋都扭曲著，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和憤怒！

“水！水妖！！”他嘶聲裂肺地咆哮，聲音沙啞尖銳，蓋過了窗外的雨聲，“盜水！它在盜水！偷！偷走了！全偷走了！”

他一邊吼，一邊像瘋了一樣，用自己干癟的頭顱，狠狠撞向冰冷的墻壁！

咚！咚！咚！

沉悶的撞擊聲如同喪鐘，在活動室里回蕩！每一次撞擊都帶著絕望的瘋狂！灰白的墻皮簌簌落下，額頭上迅速紅腫淤青，甚至滲出血絲！

“老趙！你干什么！”秦大力臉色大變，急忙沖過去想要拉住他。其他病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瘋狂嚇得尖叫、躲閃，活動室瞬間亂成一團。

“滾開！滾開！”趙海力大無窮地甩開秦大力，眼神渙散卻充滿狂怒，依舊對著墻壁猛撞，“攔不住！攔不住！它要吸干了！山要死了！城要死了！全都要死了！”

他嘶吼著，聲音里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絕望預言。

“它在盜水！偷！偷走了！”這絕望的嘶吼在混亂的活動室里反復回蕩。

就在這時——

“砰！！！”

一聲巨大的、如同水管炸裂的悶響，混雜著水流噴射的尖嘯，猛地從走廊深處傳來！緊接著是嘩啦啦的水流奔涌聲和護工驚慌失措的喊叫！

“操！水管爆了！快來人！堵住！”

“水！好多水！流過來了！”

走廊里瞬間一片狼藉！冰冷刺骨的自來水如同失控的噴泉，從某處破裂的管道中狂噴而出，迅速在地面蔓延開來，水流湍急，帶著白色的泡沫和鐵銹的腥氣，朝著活動室門口洶涌灌入！

活動室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渾身濕透的護工沖進來，臉色煞白：“快！幫忙！西邊走廊主管道爆了！堵不住了！”

秦大力也顧不上發瘋的趙海了，罵了一聲，趕緊沖出去幫忙。活動室里亂成一鍋粥，病人尖叫，護工奔走，冰冷的水流已經漫過門檻，迅速在地板上擴散，帶來刺骨的寒意和一片狼藉。

羅森林站在角落的塑料凳上，避開了蔓延的冷水。但他的感知卻穿透了混亂的表象。

那水流……不對勁！

冰冷的水流中，混雜著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妖異氣息！冰冷、滑膩、帶著貪婪的余韻！正是那股盤踞在城市上空、瘋狂吮吸水脈精華的“貪婪”氣息的殘留！

這水管爆裂，絕非偶然！是那“水妖”在瘋狂抽取水脈精華時，力量失控波及了脆弱的城市管網？還是……它根本不在乎這點小小的破壞？

羅森林猛地看向窗外。

暴雨如注，天地一片混沌。城市在雨幕中模糊不清，像一艘正在沉沒的巨輪。而那股龐大、貪婪的吸吮感，絲毫沒有因為這場混亂而減弱，反而……更加肆無忌憚！

趙老頭被兩個護工死死按在墻角，嘴里依舊發出含混不清的、充滿恐懼的嘶吼：“盜水……偷……偷走了……”

冰冷的水流漫過腳邊。

羅森林站在凳子上，望著窗外被暴雨吞噬的世界，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水妖盜水……山痛城危……這雨，這水，這貪婪的吮吸……僅僅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