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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此去黑風山

醉仙樓的風波,在清河城里,只是一撮扔進油鍋的鹽,噼啪幾聲,便沒了動靜。

三日之期,已至。

江王府,演武場。

一百名黑甲護衛,列成十隊方陣,靜立于場中。

甲胄無聲,刀槍如林。

這些人,并非江王府鼎盛時的親軍。

王府親軍,早已是昨日舊夢。

眼前這一百人,是府里剩下的精銳護衛,又以平亂獸潮的名頭,從衙門借調了些人手,勉強湊出來的隊伍。

江然負手立于臺前,一身玄色勁裝,襯得他身形挺拔了不少。

他面色肅然,目光如電,緩緩掃過眼前這支隊伍。

“此去黑風山,前路未卜,生死難料?!?

“但是!”

“我不想聽你們說什么為王府盡忠,為世子盡義的屁話。”

臺下隊列微有騷動。

江然嘴角一勾。

“我只告訴你們一件事?!?

“跟著我,有肉吃?!?

他頓了頓,環視一周,一字一句道。

“到了山里,有三件事?!?

“聽我的,聽我的,還是他媽的聽我的!”

他拖長了音,目光變得玩味。

“誰要是敢壞了本世子的大事……”

“我就請他全家,好、好、吃、頓、飯。”

最后幾個字,輕飄飄的,卻讓臺下的黑甲衛們齊齊一凜。

這番話,粗鄙,霸道,不講道理。

卻偏偏說到了這群刀口舔血的漢子心坎里。

沒有虛偽的畫餅,只有最赤裸的利益與最直接的威脅。

“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

百人怒吼,聲震云霄。

江然很滿意。

不愧是跨越時空的智慧結晶,效果拔群。

他身側,江楓一身短打,手按劍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大哥這番做派,匪氣十足。

可這股子匪氣,卻又莫名地鎮得住場面。

他看不懂。

正思忖間,一陣香風飄來。

江語溪提著一個食盒,蓮步輕移,來到近前。

“大哥,二哥?!?

“語溪燉了些參湯,你們路上喝,補補身子。”

江然聞言,臉上那份嚴肅瞬間垮掉,換上了一副邀功的笑臉。

“還是我三妹妹疼我?!?

他湊過去,壓低了聲音。

“好妹妹,你那醫術真是神了!你給的藥,我才吃了一顆,就感覺脫胎換骨,修為都精進了!”

“前兩天在春風樓,我與那漣漪姑娘、雪兒姑娘秉燭夜談,通宵達旦,鉆研音律……到天亮都不覺得累!”

江語溪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她長長的睫毛垂下,掩住眸中的一絲異色。

“大哥能安好,語溪便放心了?!?

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江楓,等著他意料之中的呵斥。

然而,江楓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江語溪心中一突。

不對勁。

二哥最是古板,以往聽到大哥這等言語,早就揍了。

今天,怎么……

江楓察覺到她的目光,竟還鄭重地點了點頭。

“大哥說得對?!?

他一臉嚴肅地補充道。

“勞逸結合,松弛有度。以音律之道,惑敵之心神,此乃上乘兵法?!?

江語溪:“……”

兵法?

鉆研音律是兵法?

二哥的腦子,是被大哥打壞了嗎?

江然拍了拍江楓的肩膀,一臉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看來蔡家的那件事讓這二弟有些迷瞪了。

“好了,時辰不早,該出發了。”

江然擺了擺手,轉身對江語溪道:“語溪,我把小梅留給你。這丫頭身手不錯,留在府里,我也安心些?!?

江語溪乖巧點頭,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不遠處那個靜立如雪的女子。

“大哥放心,我會照顧好梅七姐姐的?!?

……

黑風山脈。

濕腐的瘴氣,貼著地面緩緩流淌。

頭頂的日光被層層疊疊的樹冠篩成碎屑,落在臉上,忽明忽暗。

蕭水停下腳步,閉上眼。

靈氣自體內溢出,環繞周身,與林間的風,草葉的呼吸,融為一體。

生生不息。

這,就是五階離體境。

他想起不久前,在那地底熔巖洞中,被成群的地火蝎包圍。

灼熱的毒火,幾乎要將他的經脈寸寸燒斷。

每一次揮劍,都是在極限中榨取最后的力量。

若非老師以魂力護住他的心脈,又加以指點,他早已化為一具焦尸。

但挺過來了。

痛苦,被碾碎,重鑄成了此刻的強大。

“老師,有妖氣?!?

他心中默念。

“嗯,”腦海中,蒼老的聲音響起,“此地不只有妖氣,小心?!?

話音未落。

前方林中,驟然傳來兵刃交擊之聲。

一聲女子的叱罵,夾雜著幾個男人不加掩飾的淫笑。

蕭水眼瞳微縮,身形一伏,足尖輕點,悄無聲息地潛了過去。

他撥開一片巨大的蕨葉。

林中空地上,五名身著云紋服飾的弟子,正圍著一個少女。

少女一身紫裙,破了數個口子,露出雪白的肌膚。

她手持彎刀,嘴角掛著血,一雙杏眼卻燒著不屈的火。

額間,兩只小巧的銀色犄角,在林間微光下,閃著冷輝。

“小妖女,別掙扎了!”

為首的弟子,目光在她破損的衣衫上游走,一臉貪婪。

“乖乖跟我們回去,圣子爺見了你這般模樣,定會好好疼你的!”

“呸!你們人族的修士,都是無恥之徒!”

少女聲音清脆,氣息卻有些不穩。

“拿下她!莫要傷了臉蛋和身子!”

五人齊齊發難。

劍光交織成網,當頭罩下。

少女眼中,閃過一抹絕望。

就在此時。

一道青影,破空而至。

鏘!

一聲脆響。

蕭水自樹后掠出,手中長劍不知何時已經出鞘。

劍身一震,那片劍網應聲破碎。

五名飛云宗弟子一驚,見來人不過是個布衣少年,怒火頓生。

“哪來的野小子,敢管我飛云宗的閑事?”

“滾!”

蕭水面沉如水。

他想起春風樓那個看似輕浮,實則囂張入骨的江然。

又看看眼前這群人丑惡的嘴臉。

只覺得這世道,濁氣熏天。

“修道之人,當行正道?!?

他橫劍于胸。

“今日,這閑事我管定了?!?

“找死!”

五人揮劍撲上。

蕭水不動。

待到劍風撲面,他才動了。

一步踏出,身形化作一道殘影,在五人之間穿梭。

劍光并非凌厲,而是輕飄飄的,宛若秋風掃落葉。

叮!叮!叮!叮!叮!

五聲清脆的連響。

劍光斂去,蕭水已回到原地,長劍斜指地面,一滴血都未沾。

那五名飛云宗弟子,卻盡數僵在原地。

下一刻,五人齊齊痛呼,手腕一軟,長劍脫手落地。

他們捂著手腕,又驚又怒地看著蕭水,卻不敢再上前。

撂下幾句“你等著”的狠話,便連滾帶爬地逃了。

林間,重歸寂靜。

那紫裙少女拄著彎刀,仍舊警惕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

蕭水收劍歸鞘。

咔。

清脆的入鞘聲,讓少女緊繃的身體,微不可查地松了松。

他走上前,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遞了過去。

“姑娘,這是金瘡藥?!?

他的眼神,清澈坦蕩。

少女看著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藥瓶,緊抿的嘴唇,終于動了。

“多謝……”

……

清河城外,官道。

風里,有草木的氣息,也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躁意。

飛云宗的隊伍,早已等候多時。

說是隊伍,卻更像一群被放出籠的錦雞,三五成群,衣著光鮮,吵吵嚷嚷,全無半分修士該有的沉靜。

為首兩人,正是何足道與秦飛羽。

三日不見,這二位的氣場,已然天翻地覆。

何足道撫須而立,眼神睥睨,仿佛周遭的一切,皆是螻蟻,自從吞下那顆精進實力的丹藥,他年輕時的自信又回來了,讓他生出一種天下之大,我盡可去得的豪情,人看上去都年輕了幾歲。

秦飛羽更是夸張,他昂首挺胸,下巴幾乎要抬到天上去,周身靈氣鼓蕩不休,似乎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意氣風發。

他看江然車隊將至的方向,眼神是赤裸裸的輕蔑。

“說起來,李師侄此次立功之機會無法同行,倒也可惜。”

何足道的聲音,比往日多了一絲飄忽,是對著秦飛羽說的。

“他心性不堅,駕馭不住暴漲的力量,回宗后與人切磋,失了分寸,重傷同門。”

“如今正在思過崖面壁?!?

秦飛羽冷哼一聲。

那聲音里,滿是不屑。

“廢物罷了?!?

“抓不住的機緣,便不是機緣?!?

他握了握拳,感受著體內奔流不息的力量。

“我等與他,不同。”

何足道撫須,緩緩點頭,深以為然。

這三天,他們二人的日子,過得可不算舒坦。

秦飛羽回宗第一天,便因一個外門弟子走路沒看道,撞了他一下,當場將其打成重傷。

何足道去坊市采買,因一個攤販多算了他三文錢,他險些一掌把人家的鋪子給拆了。

如今,整個清河城的修行圈子,都對飛云宗的人避之不及。

可在他們自己看來,這并非壞事。

強者,就該有強者的威嚴。

他們不覺得是自己蠻橫,而是力量自然而然的流露。

是那些凡夫俗子,眼界太低,不懂敬畏。

馬蹄聲,由遠及近。

江王府的車駕,不緊不慢地停下。

江然打著哈欠,從華貴的馬車里跳了下來。

“江世子,你遲了。”

秦飛羽開口,聲音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江然像是才看見他們,懶洋洋地擺了擺手。

“路上吃了碗面,耽擱了?!?

秦飛羽眉鋒一擰,周身氣機驟然森冷。

何足道本欲后退半步,由他去。

一個念頭,如電光石火,猝然劃過他的腦海。

殺了,便殺了。

一了百了。

他渾身一僵,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這寒意,不是來自秦飛羽,而是源于他自己心中那個荒謬絕倫的想法。

我怎么會有這種念頭?

他旋即又釋然。

不。

這并非荒謬。

體內奔涌的力量,讓他找回了年輕時的心氣。

強者,本就該殺伐果斷。

是自己困于瓶頸太久,連心氣都被歲月磨平了。

如今力量得到了提升,心境自然也該回到它本來的位置。

這個念頭,不是心魔,是久違的本心。

他幾乎就要放任這個念頭,去吞噬那最后一絲名為理智的韁繩。

可腦中,終究還有一根弦繃著。

江然,還有用。

“飛羽?!?

聲音不重,卻讓秦飛羽的動作僵住。

他看向江然,臉上浮現出高深莫測的笑。

“無妨。年輕人,貪口腹之欲,可以理解?!?

江然看著這倆人不可一世的神情,心里差點笑出了聲。

不僅不惱,他甚至還抬手拍了拍自己并無隆起的肚子,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邁開步子,徑直走到兩隊人馬中間。

他站定,清了清嗓子。

演武場那套說辭,是說給狼聽的。

對這群開屏的孔雀,得換個調子。

江然心里忽然來了興致。

經典,不在于反復上演。

而在于,對不同的人,演出不同的經典。

他學著說書先生的起手式,猛地一拍大腿,面色陡然肅穆。

“諸位飛云宗的仙長,遠道而來,辛苦了?!?

客套了一句。

隨即,話鋒一轉,聲音陡然拔高。

“黑風山脈,妖獸橫行,此去,前路未卜,生死難料!”

“但,我輩修士,何惜一戰!”

“為了清河城的數十萬百姓,為了江王府的榮耀,也為了守護我們共同的家園!”

他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聲情并茂,唾沫橫飛,自己都快信了。

就差沒喊一句“為了部落”了。

飛云宗的弟子們面面相覷。

何足道的嘴角露出看穿一切的笑意。

跳梁小丑,嘩眾取寵。

江然似乎完全沒察覺到眾人的異樣,他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豪情壯志里,猛地一揮手,指向那片幽深的古林。

“出發!”

他轉身,走向自己的隊伍。

一名黑甲護衛牽過一匹早已備好的戰馬,黑色的鬃毛在風中飄動。

江然踩著馬鐙,動作有些笨拙地爬上馬背,身子還晃了晃。

他坐穩后,一勒韁繩,調轉馬頭。

“進山?!?

他一馬當先,帶著黑甲護衛,浩浩蕩蕩地向著黑風山脈的入口行去。

何足道與秦飛羽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對江然的鄙夷。

一個靠家室堆砌起來的廢物。

一個被酒色掏空了的草包。

等此間事了,那幾枚神丹的來歷還有靈石礦份例之事……

兩人心中冷笑,帶著飛云宗眾弟子,跟了上去。

兩支隊伍,一前一后,走入那片林海的邊緣。

官道上的風被甩在身后,前方的木氣,無聲地將他們吞沒。

江然騎在馬上,背影看上去有些搖搖晃晃。

他臉上那副心滿意足的紈绔模樣,在沒入林間陰影時,悄然斂去。

現在,快遞已經上路。

蕭水啊蕭水。

我為你準備的豪華經驗大禮包,可得好好簽收啊。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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