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朝陽，將黑礁島北部的訓(xùn)練場染上一層金邊。

這片曾經(jīng)被密林環(huán)繞的空地，如今已硬生生向外擴張了數(shù)倍，邊緣還能看到半截撕裂的樹樁和裸露的新鮮泥土——都是某人“勤學(xué)苦練”的杰作。

場地中央，13歲的艾倫赤著上身，汗水沿著初顯肌肉輪廓的脊背滑落。

他眉頭緊鎖，正與自己的身體進(jìn)行著一場無聲的拉鋸戰(zhàn)。

“隱退…給我隱退…”他咬著牙低吼，意念集中于左臂。

皮膚下藍(lán)紫色的鱗片紋路如同活物般起伏，時而清晰浮現(xiàn)，閃爍著金屬冷光，時而又不甘心地淡去，只留下一片緊繃的皮膚。

陽光一照，他整個人像塊接觸不良的霓虹招牌，忽明忽暗。

“左邊肩膀，又出來了。”

場地邊緣，馬可懶洋洋的聲音傳來。

他手中寒光閃閃的西洋劍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動作行云流水，與場中那個跟自身鱗片較勁的家伙形成鮮明對比。

他眼皮都沒抬，“后背，全露了。嘖，放棄吧艾倫，你現(xiàn)在整個人都在發(fā)光——字面意思上的。”

他指的是艾倫努力壓制鱗片未果時，鱗片在陽光下反射出的刺目光芒。

艾倫泄氣地“啊”了一聲，緊繃的神經(jīng)一松。

噗——就像被戳破的氣球，前一秒還在頑強抗?fàn)幍镊[片瞬間消失無蹤，皮膚恢復(fù)光滑。

他像根被抽掉骨頭的面條，直挺挺向后倒去，重重砸在松軟的土地上，濺起一小片塵土。

“呼…累死我了…”艾倫攤開四肢，望著被自己“開拓”得格外空曠的藍(lán)天，

眼珠一轉(zhuǎn)，轉(zhuǎn)向馬可，“喂，馬可，一會帶你飛一圈？我保證，這次絕對穩(wěn)！跟坐船一樣！”他語氣充滿躍躍欲試的興奮。

話音未落，馬可那張俊朗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握劍的手都抖了一下。

上次被艾倫“盛情邀請”體驗飛行的恐怖回憶瞬間涌上心頭——呼嘯的狂風(fēng)，失控的翻滾，最后是身體狠狠砸斷樹枝、掛在懸崖老樹上隨風(fēng)搖擺的絕望。

他在那棵樹上心驚膽戰(zhàn)地吊了整整兩個小時，才被格瑞用繩索救下來！事后艾倫還一臉無辜地辯解：“我明明提醒你抓緊鱗片了！”

“不！用！了！”馬可斬釘截鐵，聲音都拔高了幾度，腳下意識地連退好幾步，

仿佛艾倫是某種會噴火的瘟疫，“我最近…有點恐高！對，恐高！你自己慢慢飛！”

艾倫不高興地撇嘴：“你這分明是不相信我的訓(xùn)練成果！薩爾科老大都說了，我全獸化后現(xiàn)在基本能當(dāng)個合格的交通工具用了！

就是…嗯…消耗大了點，容易餓。”他試圖為自己正名。

“容易餓？！”馬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瞬間炸毛，“你那叫容易餓嗎？你那叫餓死鬼投胎！上次訓(xùn)練完，你說請我吃飯賠罪！結(jié)果呢？”

他指著艾倫，手指氣得直哆嗦，“你一個人干掉了‘海妖之淚’酒館整整三天份的烤肉儲備！

老板差點當(dāng)場哭出來！付賬的時候，我的錢袋…我的錢袋它空了！癟得像被踩過的魚鰾！

你知道我攢了多久嗎？整整三個月！艾倫·吃空錢包·大胃王！你那頓飯，讓我錢包緩到現(xiàn)在都還沒回過血！”

艾倫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小聲嘟囔：“那不是…剛會飛，能量消耗大嘛…而且，那家烤肉確實好吃…”

馬可氣得差點把劍柄捏碎。跟這頭人形飯桶兼空中殺手，沒道理可講！

黑礁島的月牙灘上，咸腥的海風(fēng)卷著細(xì)沙打在礁石上。

血鯊幫的幾個伙計正蹲在岸邊抽煙，腳邊堆著空魚簍——按規(guī)矩，艾倫老大空中巡查回來前，他們得先在這兒等著接應(yīng)“物資”。

“咔嗒”一聲，打火機剛?cè)计鸹鹈缇捅伙L(fēng)嗆滅。

瘦猴揉著被沙粒迷了的眼睛，忽然看見淺灘的浪花里翻起一片銀亮：“哎？魚群？”

話音未落，原本散在海面的魚群像被無形的線牽著，竟順著退潮的水流往岸邊涌。

更奇的是，一股不算大的水流裹著魚群，恰好漫過礁石灘的凹處，形成個半米深的水洼。

“發(fā)什么呆！裝啊！”刀疤臉踹了瘦猴一腳，率先抄起魚簍往水洼里舀。銀鯧魚、馬鮫魚在淺水里撲騰，根本不用費力抓。

頭頂傳來翅膀扇動的風(fēng)聲，艾倫收起藍(lán)紫龍翼落在礁石上，金瞳掃過熱鬧的灘涂：“看來今天潮汛不錯。”

“可不是嘛老大！”瘦猴笑得見牙不見眼，“剛退潮就把魚送上門，比漁網(wǎng)還管用！”

艾倫彎腰撿起一條蹦到腳邊的魚，指尖不經(jīng)意地在水面劃過。沒人注意到，那瞬間水洼里的波紋詭異地凝了半秒，又立刻恢復(fù)成自然的漣漪。

等伙計們把魚簍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瘦猴才后知后覺地?fù)项^：“說起來，剛才那水流有點怪啊，不像自然漲潮……”

“你懂個屁。”刀疤臉拍他后腦勺，“這叫洋流回旋，老大上次講過的！”

艾倫望著重新歸于平靜的海面，嘴角勾了勾。

剛才不過是用引力悄悄改變了一小片水域的流向，再借退潮的勢頭推一把——比起之前在船上搞出的大動靜，

這點小手腳，頂多被當(dāng)成海邊常見的奇景罷了。

“今天加餐！！”另一個幫眾眼疾手快抓住一條肥美的海鱸魚，興奮地高呼。船上頓時響起一片歡呼。

然而，當(dāng)艾倫拎著幾條特別挑選的、活蹦亂跳的大魚降落在廚房門口時，迎接他的是廚師長堪比鍋底的臉色和驚天動地的咆哮：“艾倫——！！！我的廚房不是魚塘！地板全泡了！灶臺全是水！面粉都成漿糊了！還有這條該死的鰻魚，它鉆到我的湯鍋里去了！我的奶油濃湯啊——！！！”

艾倫訕笑著把魚往廚師長手里一塞，拍打著翅膀趕緊溜：“辛苦了辛苦了！加餐加餐！我那份不用奶油濃湯，清蒸就行！”

血鯊幫據(jù)點的食堂，永遠(yuǎn)是最熱鬧也最“危險”的地方之一。尤其是飯點，當(dāng)艾倫出現(xiàn)時。

他的專屬座位是特制的——一張用厚實原木加固的長凳，外加一個固定在沉重石墩上的超大號木桌。

餐具更是夸張，與其說是碗，不如說是盆，與其說是盤子，更像是盾牌。

此刻，艾倫正埋首于他的第…嗯，旁邊負(fù)責(zé)計數(shù)的幫眾甲大聲報數(shù)：“第十八碗！紅燒海牛肉燴飯！”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和難以抑制的興奮。

食堂一角開了賭局。“賭艾倫老大今天能吃幾碗？”開盤的幫眾丙吆喝著。

“我壓二十五碗！”“我壓二十八！看他今天撈魚那勁頭，消耗大！”“三十！突破三十！”

艾倫對此充耳不聞，他正專注地對付著面前堆成小山、還在冒著熱氣的食物。

風(fēng)卷殘云的速度令人咋舌，咀嚼聲都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感。他身邊的空碗碟已經(jīng)摞得比人還高，搖搖欲墜。

財務(wù)主管老約翰顫顫巍巍地走進(jìn)食堂，手里捏著剛送來的月度伙食開支報表。

當(dāng)他的目光掃過艾倫那恐怖的進(jìn)食現(xiàn)場，再落到報表上那個觸目驚心、

遠(yuǎn)超其他所有成員伙食費總和、還在不斷跳動的數(shù)字時，他的老臉?biāo)查g失去了所有血色。

“呃…呃…”老約翰捂著胸口，手指哆嗦著指向艾倫的方向，嘴唇翕動了幾下，眼睛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人事不省。

手中的報表飄然落地，上面清晰地標(biāo)注著艾倫本月的伙食費：相當(dāng)于二十個精銳戰(zhàn)斗成員的總和！

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備注：海王類肉干消耗量激增，供應(yīng)商表示庫存告急，要求加價。

“老約翰！老約翰暈倒了！”食堂里頓時一片混亂。

沒人注意到，食堂角落的陰影里，薩爾科正叼著一根粗雪茄，默默地看著這一幕。

他的嘴角抽搐著，眼神復(fù)雜地盯著艾倫面前那座還在不斷“長高”的食物山。他剛深吸一口煙，準(zhǔn)備壓下心頭的煩躁，突然——

嘩啦！哐當(dāng)！

艾倫身邊那摞搖搖欲墜的空碗碟終于不堪重負(fù)，轟然倒塌，如同引發(fā)了連鎖雪崩，稀里嘩啦砸了一地，湯湯水水濺得到處都是，場面一片狼藉。

薩爾科的眼角狠狠一跳，嘴里的雪茄被他鋒利的鯊魚齒“咔嚓”一聲咬成了兩截。

“砰！”

薩爾科辦公室的門被重重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隱約傳來的食堂喧囂。

房間里彌漫著劣質(zhì)煙草和壓抑的氣氛。薩爾科坐在他那張寬大的、據(jù)說能防彈的橡木書桌后面，臉色比鍋底還黑。

格瑞站在桌前，手里拿著幾份文件，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靜，但嘴角似乎有可疑的弧度在努力繃緊。

桌面上，攤開著那份氣暈老約翰的伙食報表，

旁邊還散落著幾張潦草的紙條——是廚師長和負(fù)責(zé)采購的幫眾的血淚控訴：海王類肉干價格又漲了！

普通肉類的消耗速度是以前的三倍！連蔬菜水果的消耗都翻番了！因為艾倫說需要“均衡營養(yǎng)”！

“二十個精銳！”薩爾科指著報表上那個刺眼的數(shù)字，

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砂石，“二十個！格瑞！我們養(yǎng)了二十個最能打的兄弟，

就為了填飽他艾倫一個人的肚子？！這他媽是養(yǎng)了條龍，還是養(yǎng)了座隨時要噴發(fā)的活火山？！”他氣得狠狠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墨水瓶都跳了起來。

格瑞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反射著冷靜的光。

他翻動手中的另一份文件，語氣平穩(wěn)地補充火上澆油：“根據(jù)我的記錄，艾倫每日基礎(chǔ)代謝所需能量，是普通成年男性的15倍左右。

高強度訓(xùn)練或飛行后，峰值可以達(dá)到25倍以上。

考慮到他還在快速生長期，以及幻獸種果實對生命本質(zhì)的潛在改造…”

他頓了頓，翻到一頁，“這份是上周他連續(xù)飛行巡邏三小時后的食物清單：烤海牛一頭（約300公斤），各類海魚總計約50公斤，海王類肉干15公斤，米飯、面包等主食約30公斤，水果蔬菜若干…這還只是午餐。”

薩爾科捂住了胃部，那里又開始隱隱作痛。他拉開抽屜，里面赫然放著好幾瓶胃藥。他熟練地倒出兩粒，干咽下去。

“所以？”薩爾科喘著粗氣，瞪著格瑞，“你的意思是，我們就該認(rèn)命，讓整個血鯊幫勒緊褲腰帶，

就為了供著這頭永遠(yuǎn)填不飽的‘龍王’？然后看著他每次訓(xùn)練、每次巡邏，都把我們好不容易攢下的家底吃空？”

格瑞合上文件，鏡片后的目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直接漲薪是不可能的，他的伙食開銷已經(jīng)遠(yuǎn)超任何成員的薪水。

但是，老大，空中巡邏的價值無可替代。過去一個月，依靠艾倫的空中視野，

我們提前規(guī)避了三次其他勢力的埋伏，截獲了兩次走私交易，效率遠(yuǎn)超過去任何一支地面巡邏隊。”

薩爾科沉默地用手指敲擊著桌面，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他盯著窗外，仿佛能看到那個藍(lán)紫色的身影又在天上亂飛。“…說重點。”

“我建議，”格瑞平靜地說，“設(shè)立專項‘飛行津貼’。

這筆錢不直接發(fā)放給艾倫，而是劃撥給后勤和食堂，專項用于購買和儲備他的‘特需’口糧，尤其是價格高昂的海王類肉干。

名義上，這是對他額外承擔(dān)空中巡邏任務(wù)的補償。

這樣，既安撫了他，也堵住了其他兄弟可能因他不漲薪而產(chǎn)生的微詞。

最重要的是…”格瑞頓了頓，“能確保我們的‘空中優(yōu)勢’不至于因為食堂斷供而餓得飛不起來。”

薩爾科盯著格瑞看了足足十秒鐘，最終，他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重重靠回椅背，

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充滿無奈和認(rèn)命的嘆息，

其中還夾雜著磨牙的聲音：“…行。按你說的辦。飛行津貼…媽的，老子認(rèn)了！告訴后勤，

給老子去找最便宜的海王類肉干供應(yīng)商！找不到，就讓他們自己去海里抓！”

深夜，萬籟俱寂。血鯊幫據(jù)點最高處，廢棄的舊倉庫寬大的斜屋頂，

成了艾倫臨時的“龍巢”。這里視野開闊，夜風(fēng)清涼，最重要的是——地方夠大。

艾倫蜷縮在一張由厚厚干草和幾塊巨大獸皮鋪成的“床鋪”上，

旁邊散落著幾個巨大的空食盆——里面連湯汁都被舔得干干凈凈。

他睡得正香，發(fā)出輕微的鼾聲。月光灑落，在他身上鍍上一層銀輝。

睡夢中，他無意識地翻了個身，手臂上的皮膚下，細(xì)密的藍(lán)紫色鱗片悄然浮現(xiàn)，又緩緩隱去，如同呼吸般閃爍著微光。

更奇異的是，他那條在睡夢中不自覺部分龍化、

覆蓋著鱗片的長尾巴，竟然無意識地卷動起來，靈活地卷過旁邊一個裝著備用肉干的大木桶，

將其拖拽到離自己身體更近的地方，仿佛那是它本能守護(hù)的寶藏。

倉庫下方的小路上，例行夜巡的薩爾科和格瑞正巧路過。薩爾科習(xí)慣性地抬頭望向倉庫屋頂。

“嗯？”薩爾科銳利的目光捕捉到了那奇異的、如同呼吸般明滅的鱗片微光。

格瑞立刻舉起隨身攜帶的單筒望遠(yuǎn)鏡，調(diào)整焦距，仔細(xì)觀察著沉睡中的艾倫。

他另一只手快速翻動著隨身攜帶的小本子，

借著月光記錄著：“…深度睡眠狀態(tài)，基礎(chǔ)代謝仍顯著高于清醒狀態(tài)…體表能量波動呈現(xiàn)規(guī)律性潮汐…鱗片自發(fā)顯現(xiàn)與消退周期約為三分鐘…力量波動監(jiān)測顯示，

基礎(chǔ)力量值較八小時前入睡時…提升了約1.7%…”他放下望遠(yuǎn)鏡，

眼中閃過一絲驚嘆，“不可思議。他沉睡八小時的自然增長，幾乎相當(dāng)于高強度體能訓(xùn)練三天的效果。”

薩爾科抱著手臂，仰頭看著屋頂上那個在睡夢中還無意識用尾巴圈著肉桶的身影，灌了一大口隨身攜帶的烈酒。

辛辣的液體滑入喉嚨，卻沖不散他心頭的復(fù)雜滋味。

“這小子…”薩爾科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帶著濃濃的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到底算他媽的天才，還是他媽的笨蛋？”

格瑞收起望遠(yuǎn)鏡和小本子，鏡片在月光下閃過一道光，他推了推眼鏡，嘴角終于勾起一個清晰的弧度：“從目前的表現(xiàn)來看，老大，或許…是天才型的笨蛋？”

薩爾科愣了一下，隨即像是被戳中了某個荒誕的笑點。

他看看屋頂上睡得毫無形象、尾巴還卷著肉桶的艾倫，再看看身邊一本正經(jīng)說出這個評價的格瑞。

“噗…哈哈哈哈！”壓抑不住的低沉笑聲從薩爾科喉嚨里爆發(fā)出來，緊接著是格瑞也忍不住發(fā)出的悶笑。

兩個血鯊幫大佬，在這深夜的月光下，因為一個“天才型的笨蛋”而笑得前仰后合，爽朗的笑聲驚飛了附近樹叢中棲息的夜鳥，撲棱棱地飛向深藍(lán)的夜空。

屋頂上，艾倫似乎被笑聲驚擾，不滿地咂了咂嘴，

尾巴無意識地將肉桶摟得更緊了，鱗片閃爍的頻率加快了些許，像是在抗議被打擾了美夢。

月光溫柔地籠罩著他，也籠罩著下方兩個笑出了眼淚的男人。在這混亂而充滿生機的黑礁島上，這荒誕又帶著點溫馨的一幕，悄然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