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暗著，那神秘私信者像石沉大海。曹馨盯著黑屏里自己模糊的影子，睫毛上還掛著未干的淚——剛才和那陌生人周旋的力氣耗盡了，連呼吸都帶著顫音。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尖銳地響起來，嚇得她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摔在地上。屏幕上跳動的“陳老師”三個字，讓她愣住了。

陳默老師？那位退圈多年、只在戲劇學院帶研究生的老藝術家？她只在三年前的新人培訓課上見過一次，連話都沒說過。

曹馨的手指懸在接聽鍵上，指尖冰涼。是……打錯了嗎？

“喂？曹馨同學？”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點歲月沉淀的沙啞，卻像溫水漫過心尖，“我是陳默。”

曹馨猛地捂住嘴，才沒讓哭腔跑出來：“陳、陳老師……您好。”尾音還是抖得像風中的葉子。

“網上那些事，我看到了。”陳老師的聲音頓了頓，傳來翻動紙張的輕響，“三年前你在培訓課上演的那段《阮玲玉》，我到現在還記得。眼神里有東西，是個能沉下心演戲的孩子。”

曹馨的眼淚“啪嗒”掉在手機上。三年前那段獨角戲，她演得渾身是汗，下臺時絆倒在臺階上，是這位老師悄悄遞給她一張紙巾，說“別怕，戲比天大”。

“我工作室最近缺個幫忙整理教案的助手，你要是不嫌棄，過來坐坐？順便……我給你摳摳臺詞。”陳老師的聲音沒什么波瀾，卻像一道驚雷劈開了她心里的死灰，“工資不高，但至少能讓你踏踏實實做點事。”

曹馨握著手機，指腹把屏幕都按出了印子。她想說謝謝，喉嚨卻像被堵住，只能拼命點頭，哪怕對方看不見：“我去！謝謝您！謝謝您！”

掛了電話，她才發現自己蹲在地上，眼淚把前襟都打濕了。窗外的霓虹透過窗簾縫照進來，在她手背上投下一道細細的光，像根縫補破碎的線。

陳老師的工作室藏在老胡同深處，門是褪了色的朱漆木門，推開時“吱呀”一聲，驚飛了門楣上棲息的麻雀。院里種著棵石榴樹，青綠色的果子掛在枝頭，空氣里飄著墨香和舊書的味道。

“來了？”陳老師穿著洗得發白的棉布褂子，正蹲在石桌上翻劇本，“進來吧，別踩那幾塊松動的地磚。”

工作室比曹馨想象的小，一面墻立著頂天立地的書柜，另一面掛滿了泛黃的劇照。正中央搭著個半米高的小舞臺，鋪著暗紅色的幕布，角落里堆著幾束干花。

“先從《雷雨》開始。”陳老師扔給她一本劇本，紙頁邊緣都卷了毛邊，“念周沖那段‘我想把我的學費分一半給四鳳’，不用帶情緒，先把字咬清楚。”

曹馨深吸一口氣，捧著劇本站到舞臺中央。剛開口，聲音就飄得像羽毛：“我想……把我的學費……”

“停！”陳老師把手里的搪瓷缸往桌上一放，“你是在跟蚊子說話？演員的嗓子是刀，得能劈開空氣！再來！”

曹馨攥緊劇本，指甲掐進紙里。她想起那些罵她的彈幕，想起林悅得意的笑，猛地抬高聲音：“我想把我的學費分一半給四鳳！”

這一次，聲音撞在墻上，彈回來時帶著回音。陳老師點點頭：“有點意思了。再來——帶著勁，讓我相信你是真心想給。”

陽光從窗欞漏進來，在舞臺上畫著格子。曹馨跟著陳老師一句句地念，從周沖到繁漪，從日出到風雪夜歸人。她忘了時間，忘了網絡上的謾罵，忘了那些沒還的債。當她念到“我們生下來就是要受苦的”時，眼淚突然掉下來，砸在劇本上“苦”字的筆畫里。

“哭什么？”陳老師遞過來一塊薄荷糖，“戲里的苦是別人的，演完了就得摘干凈。”

曹馨含著糖，薄荷的清涼從舌尖竄到頭頂。她看著陳老師在劇本上圈圈畫畫，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比任何安慰都管用。

“對了。”陳老師突然抬頭，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報名表，“《夢想起航》那個綜藝，導演是我學生。這節目要搞個‘素人逆襲’單元，你去試試？”

曹馨愣住了。《夢想起航》是眼下最火的真人秀，多少明星擠破頭想上。

“別覺得是走后門。”陳老師把報名表推給她，“這節目最后要排一出公益話劇，得真有底子才能撐住。你要是能在試鏡里拿出今天這股勁，才有資格站上去。”

夕陽把胡同的影子拉得老長，曹馨揣著報名表走在青石板路上。石榴樹的葉子在她腳邊晃，像無數只鼓掌的手。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機，那條私信還是沒有回復，但她心里的慌好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

試鏡肯定不容易，林悅他們說不定又會使絆子。可曹馨低頭看著報名表上自己歪歪扭扭的簽名，突然笑了。

至少，她現在有地方能安安靜靜地演戲了。

至于前面的坎？邁過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