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廢體難留
- 不滅道軀:從碎丹棄子到肉身成圣
- 翟子穆
- 3569字
- 2025-08-09 15:23:34
天光未透,厚重的鉛云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壓在林氏族地的飛檐上,連風都似被凍住了,貼著雕花窗欞緩緩爬動,帶著一股透骨的寒意。往日這個時辰該在枝頭蹦跳的晨鳥,此刻縮在巢里噤聲,連最膽大的麻雀都不敢探頭——空氣里彌漫的壓抑太稠了,像熬得過頭的藥汁,粘在每一片瓦當、每一塊石階上,讓人喘不過氣。
林燼金丹碎裂的消息,沒走風,卻像地脈里的暗雷,在黎明前最黑的那陣子,已經在宗族核心層炸了開來。值守的護衛攥著刀柄,指節捏得發白,甲片碰撞的輕響都透著慌;灑掃的老仆握著掃帚,半天沒敢落下,眼尾的皺紋里全是驚懼——誰都知道,這位十六歲凝結金丹的少主,是林家三百年的頂梁柱,柱塌了,天怕是要漏。
“吱呀——嘭!”
密室的石門開了。平日里需三位長老合力才能推開,此刻卻被兩個黑衣執法衛硬生生拽開,玉軸與石壁相撞的悶響,在死寂的族地炸開來,驚得遠處槐樹上最后一片枯葉簌簌落下。門軸處的靈玉裂了細紋,原本流轉的靈光像被掐滅的燭火,瞬間暗了。
血腥味先涌出來的,混著靈力潰散后特有的焦糊氣,像燒糊的藥渣子味,嗆得門外的長老們齊齊后退半步。
密室中央,林燼趴在玉髓地上。玄金蟒紋袍本是族里用三百根金線混著靈蠶絲織的,此刻被血浸透,沉甸甸貼在背上,像塊凝固的血痂。他后背的弧度塌著,再沒了往日挺拔如松的樣子,倒像條被抽了筋的龍,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似的“嗬嗬”聲,胸口起伏得厲害,能看見嶙峋的骨節在皮下動,每動一下,全身就跟著抽顫,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玉髓地面上,幾灘血早就凝了,黑紅黑紅的,邊緣蝕出小坑,坑里還留著靈力灼燒的焦痕,像被毒蟲啃過的疤。林燼的臉埋在臂彎里,露出來的耳尖泛著青,嘴角掛著的血痂已經干硬,順著下巴的弧度墜著,像顆暗紅的珠子。
首席丹師半跪著,枯瘦的手指搭在林燼腕脈上。老丹師的手抖得厲害,不是怕,是驚——他指尖縈繞的探查靈力,像根細針探進布滿裂紋的琉璃,每往前送一分,心就沉一分。那靈力碰到林燼丹田的位置時,“啵”地散了,像被什么東西吞了。
老丹師慢慢收回手,指尖的靈光滅了。他站起身,對著林震岳和長老們,頭搖得像風中的殘燭,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丹田……碎得連片都沒了。金丹……成了齏粉,靈基斷了根,本源傷得透透的……便是有起死回生的靈藥,也……回天乏術。”
最后幾個字落地,像冰錐砸進熱油里,密室門口瞬間凍住了。
林震岳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晃了晃,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攥緊,骨節響得像掰斷樹枝。他眼底的光一點點滅了,痛惜像火星子跳了跳,很快被更深的寒意壓下去——這不是心疼一個晚輩,是看著自家的頂梁柱塌了,得趕緊找新柱子,不然房子要塌。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子里只剩深潭似的沉:“抬去養心堂偏殿,找兩個人看著。沒有我的手令,蒼蠅都不許飛進去。”
執法衛應了聲,架起林燼的胳膊往外拖。少年的腳在玉髓地上蹭著,血痕拖得老長,像兩道沒干的血淚。
宗正堂的門閉得緊緊的,里頭的長明燈燃得幽,光在蟠龍柱上晃,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歪歪扭扭的,看著瘆人。
林震岳坐在主位上,指尖在扶手上敲著,“篤、篤”聲像敲在每個人心上。五長老先開了口,聲如磨刀:“林燼丹田碎了,靈基毀了,就是個廢人。我林家立族三百年,規矩不能破——少主之位,豈能讓廢人占著?空耗資源不說,傳出去還得被其他家族笑掉牙!當務之急,是廢了他的少主位,收了他的特權,把玄玉院騰出來!”
二長老摸著袖口的玉佩,慢悠悠接話:“五長老說得在理。少主是家族的氣運根苗,得是能扛事的天才才行。林燼現在就是個凡人,坐那個位子,不光咱們自己人不服,那些依附咱們的小家族也得犯嘀咕,到時候人心一散,根基就晃了。”
三長老捋著胡子,嘆了口氣:“話是這么說,可終究是自家人……要不,送回他父母那里?讓他爹娘照看著,也算全了血脈情分。”
“血脈情分?”五長老冷笑一聲,像夜貓子叫,“他爹林嘯天是什么性子?當年為了塊礦脈能跟旁族拼命,現在兒子成了這樣,他能善罷甘休?留著就是個禍根!依我看,干脆逐出宗族,永世不許踏進來,省得日后生亂!”
這話落地,堂里靜了靜。林震岳的指甲掐進紫檀木扶手,留下幾道白痕。他瞅了眼閉目養神的老祖林玄嵩,老祖眼皮都沒抬,指尖捻著茶盞蓋,“叮”地碰了下杯子。
林震岳喉結滾了滾,聲音冷得像冰:“就按諸位說的辦。傳下去:林燼,廢去少主之位,收回所有資源、特權,包括玄玉院的一切物件。他父母林嘯天、蘇婉,教子無方,罰禁足思過,沒我的令,不許出院子半步。至于林燼……”他頓了頓,每個字都像從冰窖里撈出來的,“靈根已毀,留著只會讓人笑話。即刻起,逐出宗族,永世不得歸宗!”
養心堂偏殿比柴房好不了多少,墻是灰石頭砌的,角落里結著蛛網,空氣里飄著陳腐的藥味。林燼是被凍醒的,冷意順著石床爬上來,鉆透骨頭縫。他費力地睜開眼,視線模模糊糊的,好半天才看清頭頂的灰石穹頂,上面還有道裂縫,嵌著幾粒塵土。
丹田處像被無數把鈍刀割著,疼得他額頭上冒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他想抬手擦汗,胳膊卻麻得不聽使喚,動一下就抽顫——靈力全沒了,身體虛得像張紙。
碎掉的記憶片子涌進來:密室里突然炸開的紅光,丹田像被捏爆的琉璃,還有氣窗外面一閃而過的黑影……是有人害他!那本《九霄破云劍訣》有問題!
“哐當”一聲,木門被踹開了,冷風裹著光灌進來,刺得林燼瞇起眼。
進來的是林浩,穿了件新做的錦藍綢衫,袖口繡著銀云紋,腰間掛著塊新玉佩,走路時“叮鈴”響。他身后跟著兩個執法衛,腰里的刀閃著寒光。
林浩走到石床邊,低頭瞅著林燼,嘴角勾著笑,那笑里藏著毒。他從懷里掏出卷東西,是《九霄破云劍訣》,卷軸還泛著淡淡的靈光。林浩用玉軸頭拍了拍林燼的臉,力道不重,卻像打耳光一樣疼。
“燼哥?”他故意拖長了音,滿是嘲諷,“不對,現在該叫你林燼了,或者……廢物林燼?”他晃了晃手里的卷軸,“族長和長老會有令:你靈根毀了,就是個廢物,不配當少主了。所有東西都得收回來——這功法,那枚紫府蘊神丹,還有你身上這件衣服,都得留下。”
他指了指執法衛手里的托盤,上面放著個木盒,還有那件沾著血的玄金蟒紋袍,被疊得亂七八糟。
“不可能……”林燼的嗓子像被砂紙磨過,嘶啞得厲害,“是陷阱……有人害我……氣窗外有黑影……”
“害你?”林浩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得前仰后合,“林燼,你還活在夢里呢?誰會害你?是你自己貪心,非要練那來路不明的邪功,走火入魔了!長老們都看著呢,你以為誰會信你這個廢物的胡話?”
他突然收了笑,彎下腰,湊到林燼耳邊,聲音壓得很低,像毒蛇吐信:“你知道嗎?看你像條死狗一樣躺在這里,我有多痛快?以前你站得那么高,我連給你提鞋都不配,現在呢?你連地上的泥都不如!”
“滾開!”林燼眼里燒起血絲,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地想掙起來。
執法衛立刻上前,鐵鉗似的手抓住他的胳膊,往床下拖。石床冰涼,離開的瞬間,林燼打了個寒顫,傷口被扯得更疼了。
他像瘋了一樣掙扎,用盡全身力氣屈膝撞向左邊執法衛的肚子,同時右肘往后頂,狠狠砸在右邊執法衛的肋下。那倆執法衛沒防備,左邊的悶哼一聲退了半步,右邊的踉蹌了一下,手松了。
林燼借著這股勁,踉蹌著撲向林浩,指甲摳得發白,帶著風聲抓向那張得意的臉——他要撕碎這張臉!
林浩嚇得臉都白了,腿像釘在地上,眼睜睜看著林燼的手爪越來越近。
“放肆!”
一聲暴喝炸響,一個灰衣老仆像影子似的閃到林浩身前,枯瘦的手看似慢悠悠地拂過來。
“咔嚓!”
骨頭碎裂的脆響特別刺耳。林燼只覺得右臂一陣劇痛,像被巨錘砸中,整個人“嘭”地撞在石墻上,嘴里涌出一大口血,濺在墻上,紅得刺眼。
他順著墻滑下來,右臂以詭異的角度歪著,腕骨碎了。疼和屈辱像潮水一樣把他淹沒,他連抬頭的力氣都沒了,只能靠著墻抽顫。
那老仆看都沒看他,低著頭站回林浩身后,像個沒生命的影子。
“廢物就是廢物!”林浩緩過神,又驚又怒,尖聲喊,“把他衣服扒了!扔出去!現在就扔!”
執法衛眼里冒著火,上前撕扯林燼的玄色內襯。布料撕裂的聲音特別響,像在割肉。林燼沒反抗,閉著眼,牙咬得死死的,下唇滲出血,混著淚和汗往下掉。
玄色內襯被扯掉了,露出他蒼白的上身,新舊傷痕交錯,在光線下特別扎眼。一個執法衛抓起那團玄金蟒紋袍,胡亂裹在他身上,袍角拖在地上,沾了灰。
被拖出殿門時,林燼突然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起頭。他的目光越過執法衛,越過林浩,越過那個灰衣老仆,死死盯住角落里的林忠。
林忠的頭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抖著。
林燼的嘴唇動了動,沒出聲,但口型很清楚:
“我……記……住……了……”
下一秒,他被拖出了門。
冷風夾著雨絲打過來,像小刀子割在皮膚上。身后的黑鐵族門“轟隆”一聲關上了,上面的盤龍族徽在雨里閃著冷光,徹底隔開了里面的世界。
林燼被扔在泥地里,雨水很快打濕了蟒袍,血在水里暈開,像朵爛掉的花。他蜷縮著,左臂死死摳進泥里,指節發白,身體抖得像片枯葉。
雨幕里,傳來林浩刻意拔高的聲音,尖酸又惡毒:
“代我爹……送你一程,我的好堂哥……哦不,廢物林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