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頭毒辣，灼烤著林家演武場上黑壓壓的人頭。汗味、塵土味與年輕軀體蒸騰出的血氣混雜在凝滯的空氣里，卻在那道身影踏上中央青石擂臺時，瞬間歸于死寂。

林燼。

這個名字如同一道無形的威壓，沉沉壓在每一個年輕子弟心頭。十七歲，金丹已成，成為金丹期強者！這已非“天才”二字可形容，而是林家立族三百年來從未有過的妖孽。他今日所立之處，便是這場大比唯一注定的焦點。

他身著玄色勁裝，衣料看似普通，行走間卻隱有暗金色細密紋路流淌——那是家族賜下的“玄金蟒紋袍”，非核心天驕不可得。身姿挺拔如出鞘寒刃，帶著刺破蒼穹的銳利。面容極致俊朗，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薄唇習慣性抿著，透出幾分與年齡不符的冷硬。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瞳孔深處仿佛蘊著兩簇永不熄滅的金色火焰，目光掃過臺下，帶著理所當然的睥睨，如神祇俯瞰凡塵，淡漠又銳利得讓人不敢直視。凡是被他目光觸及的對手，無不心頭一悸，下意識避開視線。

“第一場，林燼，對陣林峰！”

裁判長老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傳開。林峰是旁支佼佼者，煉氣大圓滿，一手“疊浪掌”已有七重火候。他深吸一口氣強壓驚悸，低吼著壯膽，雙掌瞬間被淡藍色水屬性靈力包裹，層層掌影如洶涌潮頭，帶著嗚咽風聲撲向擂臺中央的玄色身影。

林燼甚至沒有正眼看他。

就在掌影即將及身的剎那，他動了。沒有復雜招式，沒有絢爛靈力爆發，只是隨意抬起右手，并指如劍，對著“潮頭”輕輕一劃。

嗤——！

一道凝練到極致的金芒自指尖迸發，尺許長短，卻帶著無堅不摧的鋒銳意志！如同熱刀切過牛油，聲勢浩大的疊浪掌影與林峰的護體靈光，在金芒前脆弱如紙糊！

“噗！”

林峰如遭重錘，掌勢潰散，靈光碎裂，像斷線風箏倒飛出去，狠狠砸在擂臺邊緣的防護光幕上。他掙扎著想爬起，卻猛地噴出鮮血，臉色慘白，眼神只剩駭然與茫然——引以為傲的疊浪七重勁，竟擋不住對方隨意一指！

一招！僅僅一招！

演武場數千人落針可聞，只有林峰的喘息與痛哼格外刺耳。

第二場，對手是宗族長老的嫡孫，筑基初期，在同輩中已算妖孽。他吸取教訓，一上來便祭出壓箱底的赤紅飛劍。劍身嗡鳴，烈焰纏繞，化作灼熱赤虹撕裂空氣，尖嘯著直刺林燼面門，又快又狠，已得御器精髓三分。

林燼終于抬了抬眼皮，看著那道赤虹，嘴角勾起極淡極冷的弧度，像在看頑童揮舞燒火棍。

他不閃不避。

赤虹即將刺中眉心的千鈞一發之際，林燼左手如鬼魅般探出。快！快到超越多數人視覺極限！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那柄烈焰熊熊的飛劍已被他用兩根手指穩穩夾住！

劍尖距眉心不過三寸，劍身劇烈震顫，發出不甘哀鳴，赤紅火焰瘋狂舔舐他的手指，卻連一絲焦痕都留不下。

“華而不實。”

林燼淡漠吐出四字，夾著劍尖的兩指微微一錯。

咔嚓！

令人牙酸的脆響中，品質不凡的赤紅飛劍應聲而斷，斷口光滑如鏡！

“噗嗤！”飛劍主人心神相連，法器被毀如遭重擊，臉色由紅轉白再轉青，噴出一大口鮮血，萎頓在地，眼神渙散，受創極重。

第二場，依舊是一招！甚至未動真正靈力，僅憑肉身與速度便毀器敗敵！

恐懼如冰冷潮水漫過臺下年輕子弟心頭。看向林燼的目光，已不僅是敬畏，更是深深的恐懼與無力。

第三場，第四場……后面的戰斗毫無懸念。每一個被點到名字的對手，無論在外如何被贊譽，上臺前如何鼓勁，在林燼面前都不堪一擊。或是被隨意彈出的指風擊潰靈光，或是被無形氣勢壓得跪倒在地，連出手的勇氣都在那雙金焰眸子注視下消弭。

碾壓！徹徹底底的碾壓！

林燼腳步從未離開擂臺中央丈許之地。他靜靜站著，玄衣無風自動，神情漠然，仿佛剛才幾場讓同輩天驕折戟的戰斗，不過是拂去幾粒微塵。

當最后一名挑戰者面如死灰被抬下擂臺，裁判長老的聲音帶著激動響徹全場：“本屆家族大比，魁首——林燼！”

“轟——！”

壓抑許久的聲浪徹底爆發！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與驚嘆席卷演武場。

“金丹之威太可怕了！”

“十七歲的金丹！我林家大興在即！”

“林燼師兄！無敵！”

聲浪中心，林燼依舊平靜。他抬首望向演武場北面云臺的貴賓主座——那里端坐著族長林震岳，以及幾位氣息淵深的長老老祖。

就在他抬首瞬間，異變陡生！

嗡——！

一聲低沉宏大的嗡鳴自林燼丹田氣海響起，傳遍四野！一道純粹凝練、霸道絕倫的金色光柱，毫無征兆地自他天靈蓋沖天而起！

金芒熾烈輝煌，刺破喧囂，撕裂空氣，筆直貫入高天！一丈、三丈、五丈……最終定格在九丈九尺！煌煌如烈日降臨，將整個演武場乃至大半個林家族地籠罩在神圣威嚴的金輝下。純金色光芒蘊含至剛至陽、破滅萬法的意志，將流云染成金霞！浩瀚的金丹威壓如實質海潮擴散，修為稍弱的族人被一沖，竟生出頂禮膜拜的沖動！

“九丈九尺！純金丹芒！天佑我林家！”一位須發皆白的老祖猛地從玉座站起，渾濁老眼爆射精光，激動得捏碎了手中玉盞，玉屑簌簌落下。

族長林震岳霍然起身，臉上滿是狂喜紅光。他大步走到云臺邊緣，聲音灌注靈力壓下沸騰：“好！好一個林燼！此子當為我林家真龍！未來擎天之柱！林燼上前聽封！”

林燼在萬眾矚目下踏上通往云臺的玉階，腳步沉穩，每一步都踏在眾人的心尖上。純金丹芒依舊在他周身流轉，襯得他宛如天神下凡。

林震岳捧起紫檀木盤，盤中是龍眼大小、氤氳紫氣的丹藥，以及一卷非金非玉、流淌水波光澤的古老卷軸。他聲音洪亮：

“賜！‘紫府蘊神丹’一枚，助你鞏固金丹，蘊養神魂！”

“賜！地階中品功法——《九霄破云劍訣》一冊！望你持此神功，為我林家開疆拓土，光耀門楣！”

紫府蘊神丹！地階中品功法！

這兩樣賞賜足以讓任何金丹修士眼紅。臺下響起倒吸冷氣聲，無數目光盯住托盤，滿是羨慕與嫉妒。

“謝族長！”林燼躬身接過托盤，聲音平靜無波。

剛直起身，云臺上幾位實權長老便圍攏過來，臉上堆著和煦近乎諂媚的笑。

“燼兒，我那有塊千年‘溫神玉’，溫養神魂最是合適，回頭送你！”掌管庫藏的二長老搶先說。

“呵呵，燼兒走至剛至陽路子，鋒芒畢露才是正道！”鐵面三長老笑著插話，“我得了一葫蘆‘赤陽火髓’，正合你淬煉金丹用！”

“往后你修煉所需丹藥、靈石，皆按最高規格，家族全力供給！”另一位長老拍著胸脯承諾。

資源傾斜，眾星捧月！林燼就是林家的太陽，集所有光芒與未來于一身。

然而，榮光環繞中，林燼低垂的眼簾下，金色瞳孔深處掠過一絲無人察覺的焦灼。他手指無意識摩挲著《九霄破云劍訣》卷軸邊緣，觸感冰涼厚重。

還不夠。

地階中品雖強，卻遠不及他渴望的天階功法，那足以破碎虛空、長生久視的力量才是彼岸。

一絲冰冷波動突兀刺入他的意識海，來自云臺陰影覆蓋的角落貴賓席。

林燼狀似無意側首，目光穿透喧囂，鎖定源頭——角落坐著家族不起眼的執事林遠山，以及他兒子林浩。林遠山臉上堆著敬畏笑容，右手食指卻快速敲擊膝蓋，顯露出內心不平靜。

而林浩，族中資質平平的庶子，幾乎將所有情緒寫在臉上。他低著頭，身體因緊繃微微顫抖，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攥成拳頭，指甲深陷掌心，暗紅血珠順著指縫滲出，滴落在青玉石地磚上，濺開刺目的血花。他緊咬下唇，將屈辱、不甘與蝕骨怨恨鎖在喉嚨里，只有聳動的肩膀泄露內心巨浪。

林燼的目光在林浩滴血的拳頭上停留一瞬，淡漠如掠塵埃，甚至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憐憫。螻蟻的怨恨何須在意？他懶得探究根源——林浩這類庸碌之輩，連讓他情緒波動的資格都沒有。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族長與長老們，臉上浮現勝利者的淡然笑意。但內心那團名為“力量”的火焰，非但未因榮耀賞賜滿足，反而因這插曲燃燒得更猛烈，帶著蠻橫的饑渴。

他抬起右手，五指張開，迎著高空烈日。純金丹芒在指間流淌跳躍，散發出心悸的能量波動——這光芒足以讓整個林家沸騰俯首。

可林燼看著掌心令無數人癲狂的金芒，方才的淡然笑意無聲褪去，劍眉幾不可察地蹙攏，眉心擰出極淡卻極深的刻痕。

陽光刺眼，落入他漆黑瞳孔，卻點不亮那抹沉凝陰影。

他盯著指間流轉的金芒，嘴唇無聲翕動，吐出的字眼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卻如冰錐般冷冽，扎穿所有喧囂與榮光：

“還是…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