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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旅順口的黃昏

1905年的盛夏,宛如一頭熾熱且慵懶的巨獸,盤踞在遼東半島之上。那黏稠潮濕的熱浪,仿佛是無形的大手,緊緊地裹挾著每一寸土地,讓人喘不過氣來。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灑而下,將大地烤得滾燙,空氣中彌漫著悶熱與焦躁的氣息。

尼古拉靜靜地站在旅順口要塞那高大厚重的城墻上,他的身影在這一片昏黃之中顯得有些孤寂而又堅毅。他的目光越過層層疊疊的建筑和起伏的山巒,投向遠處那浩瀚無垠的海面。此時,海面上正蒸騰起如夢如幻、海市蜃樓般的幻影。仔細一看,原來是日本聯合艦隊揚起的潔白船帆,它們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刀刃,正緩緩地撕開籠罩著晨霧的帷幕。那一艘艘戰艦整齊地排列著,氣勢洶洶,仿佛一群蓄勢待發的猛獸。

他的軍裝后背早已被汗水完全浸透,深藍色的呢料緊緊地貼附著脊柱,清晰地勾勒出一條僵硬而筆直的線條。肩章上的金穗在咸澀的海風中輕輕顫動著,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好似在訴說著即將到來的戰爭的緊張與不安。每一絲風掠過,都帶著海洋特有的咸腥味,混合著他額頭滲出的汗珠,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壓抑。

“父親!”一聲清脆稚嫩的呼喊打破了這份沉默。十二歲的蘇西突然從垛口探出那張充滿朝氣的小腦袋,手中高高舉著自制的望遠鏡。這個有著火焰般紅發的孩子,就像一只敏捷靈活的小獸,憑借著自己的勇氣和好奇心,竟然攀爬上了那陡峭險峻的石壁。此刻,他的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小手指著遙遠的地平線,大聲叫道:“看!他們的艦橋上有奇怪裝置!”

尼古拉順著兒子所指的方向望去,透過那架略顯粗糙卻充滿童趣的望遠鏡鏡片,他清晰地看到日軍戰艦桅桿頂端閃爍著金屬特有的冷光。那是當時最為先進的測距儀,它的出現無疑預示著敵人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這場戰斗必將異常激烈。

尼古拉猛地奪過兒子手中的工具,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緊緊的結。作為俄爾斯帝國遠東特別派遣軍的參謀長,他肩負著沉重的責任和使命。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這場實力懸殊的較量背后所蘊含的巨大危機。三天前收到的那封密電的內容仍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回響:“天皇已御駕親征,務求全殲東亞之虎。”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一般敲打著他的心房。而此刻,泊位里的太平洋艦隊主力艦只殘存三艘可用戰艦,其余的不是正在緊張地進行維修,就是由于燃料短缺而無法出戰。想到這些,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憂慮。

暮色如同墨汁一般漸漸濃稠起來,將整個天地都染成了一片深沉的顏色。瑪麗亞帶著一群侍女們悄然走來,她們手中捧著精美的銀質餐盒。當餐盒被輕輕打開的瞬間,羅宋湯那濃郁醇厚的香氣撲鼻而來,原本應該是令人垂涎欲滴的味道,但在此刻卻無法勾起任何人的食欲。主菜是烤得恰到好處、表皮焦脆的榛雞,搭配著珍貴的魚子醬,本應是一道美味佳肴,可此刻卻像勝利女神雕像般冰冷地凝固在那里,無人問津。

瑪麗亞敏銳地注意到丈夫的眼神始終凝視著地圖上標注奉天方向的那個醒目的紅圈,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反復摩挲著腰間祖傳馬刀鑲寶石的位置——這是他在焦慮時的習慣性動作。她知道,丈夫的內心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這場即將到來的戰爭讓他寢食難安。

深夜,軍事會議在一間昏暗的房間里緊張地進行著。燈光搖曳不定,映照出眾人嚴肅而凝重的面孔。參謀部的成員們圍繞著是否撤退的問題展開了激烈的爭論。年輕的上校們熱血沸騰,他們主張依托山地地形開展游擊戰,利用地形優勢與敵人周旋;而那些白發蒼蒼的老將軍則堅守傳統觀念,堅持要守衛到底,絕不退縮半步。氣氛愈發緊張,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

當尼古拉最終拍板決定死守時,會議室里頓時安靜下來。就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聽見窗外傳來一陣悶雷般的轟鳴。那不是自然界的普通聲響,而是日軍重炮開始校準射程的信號。這聲音如同喪鐘一般,沉重地敲擊著每一個人的心靈,預示著一場殘酷的戰爭即將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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