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槐樹葉,在磨坊的泥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周春娥已經起了,正在外間打掃衛生,掃帚劃過地面發出“沙沙“的聲響。鋼磨被擦得锃亮,旁邊堆著打著補丁的幾袋待磨的糧食,散發著谷物特有的清香味。
“婆,我幫你!“晚秋從床上爬起來,套上衣服邊喊邊往屋子外跑去。她順手拿起抹布就擦貨架,桌子上玻璃罐里的水果糖在陽光下閃著光,引得她咽了咽口水。外婆的小賣部雖小,卻是全村人的“百貨商店“,誰家缺了火柴、肥皂,食鹽香醋都會來這兒買。特別是小孩子更喜歡幫家人買東西,因為可以順變買幾毛錢的水果糖或者兩毛錢一茶杯的向日葵……那是孩子們最開心的時候吧,三五成群一起分享自己的小零食,歡聲笑語的跑去玩……
“慢點兒擦,別把罐子摔了。“外婆笑著說,手里的活計卻沒停。她把昨天張奶奶送的雞蛋放進陶罐,又從缸里舀出小米淘洗。灶臺上的鐵鍋冒著熱氣,蒸著紅薯和玉米,這是她們的早飯。
剛吃過早飯,村東頭的王大爺就背著半袋麥子來了。“春娥妹子,幫我磨點白面,孫子要過生日,蒸個白面饅頭。“王大爺把麥子放在地上,掏出旱煙袋抽了起來。外婆連忙接過麥子,用秤稱了稱:“二十斤整,還是按老規矩,一斤麥子收兩錢加工費。“
外婆熟練地打開鋼磨的進料口,把麥子倒進去,按下電源開關。“轟隆隆“的聲響立刻填滿了整個磨坊,震得窗玻璃嗡嗡作響。金黃的麥粒被卷入機器,雪白的面粉從出料口涌出,落在布袋里,揚起細小的粉塵。
晚秋站在一旁幫忙撐著布袋,看著面粉像瀑布一樣落下,心里覺得神奇。這臺鋼磨是全村唯一的“現代化設備“,當初買回來時,全村人都來看熱鬧,孩子們圍著機器轉圈圈,大人們嘖嘖稱奇。外婆說這機器能頂十個勞力,磨出來的面粉又細又勻。
磨完面粉,王大爺掏出兩毛錢放在桌上,又拿起兩塊水果糖塞給晚秋:“給娃買糖吃。“晚秋看了看外婆,外婆笑著點點頭:“快謝謝王大爺。“晚秋甜甜地說了聲謝謝,把糖紙剝開,一半塞進嘴里,一半遞給外婆。外婆吃著糖笑成了一朵花……
上午的磨坊格外熱鬧,村民們絡繹不絕地來磨面、買東西。李嬸來買繡花線,說要給女兒做嫁妝;趙叔來買火柴,順便磨了五斤黃豆做豆腐;就連隔壁生產隊的人都慕名而來,背著糧食走好幾里山路。外婆總是笑瞇瞇地招呼著,記賬、收錢、磨面,忙得腳不沾地。
磨坊的日子一天到晚都很忙,磨面的人絡繹不絕,外婆從不推脫任何一個人,因為她知道沒個來磨面的人都很著急,因為大多家里糧食有限,吃完才會繼續磨面,那可是一家人等著的口糧,外婆經常為了幫遠路來磨面的人,半夜起來去開機器,那時我還覺得很小,覺得晚上吵的慌,但長大后明白了,那不止是為了生計,還是為了解決大家一家的正常需要,外婆是個女人,但她做的事情讓我一生難忘也很佩服她。
中午吃飯時,外婆從壇子里舀出醋,倒在碟子里蘸著紅薯吃。這醋是外婆自己釀的,用小米和棗子發酵而成,酸中帶甜。晚秋愛吃醋,每次都要蘸著醋吃紅薯,外婆總說她像只小饞貓。
“婆,下午教我釀醋吧?“晚秋仰著小臉問。外婆放下碗筷,摸了摸她的頭:“你還小,等長大了再教你。釀醋要講究火候,急不得。“她起身收拾碗筷,眼角瞥見墻上的日歷,上面用紅筆圈著個日子,是女兒林慧回家的日子。
下午沒什么人來,外婆拿出剪刀和布料,坐在門口做針線活。她要給晚秋做件新衣裳,布料是從縣城扯的藍卡其,耐臟又結實。外婆的手很巧,剪子在布上游走,很快就剪出了衣服的樣子。她的手指關節有些粗大,那是常年干活留下的痕跡,但做起針線活來卻靈活得很。
晚秋趴在旁邊看,只見外婆的銀針在布上來回穿梭,線腳又細又勻。“婆,你真厲害,啥都會做。“外婆笑了:“過日子嘛,就得啥都會點。你媽小時候,我還給她做過虎頭鞋呢。“說起媽媽,外婆的眼神柔和了許多。
突然,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二柱子媽抱著孩子跑了進來,孩子燒得滿臉通紅,閉著眼睛哼哼。“春娥姐,你快看看,娃子從早上就發燒,吃了藥也不管用。“二柱子媽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外婆連忙放下針線,接過孩子摸了摸額頭,又看了看舌苔。“別怕,是著涼了。“她從柜子里翻出個小布包,里面裝著各種草藥,有柴胡、金銀花、板藍根。“去燒壺開水來,我給娃熬點藥。“
外婆熟練地抓藥、切碎,放進砂鍋里熬。藥味很快彌漫開來,帶著苦味的清香。她一邊看著藥鍋,一邊安慰二柱子媽:“別擔心,娃子火力壯,喝兩副藥就好了。“二柱子媽感激地說:“還是你有辦法,上次我家豬生病,也是你給治好的。“
藥熬好后,外婆用小勺一點點喂給孩子喝。孩子哭鬧著不肯喝,外婆就從罐子里拿出塊水果糖:“乖,喝完藥吃糖。“孩子果然不鬧了,乖乖地把藥喝了。二柱子媽要給錢,外婆擺擺手:“鄰里鄰居的,給啥錢,下次來磨面多給我點麩皮就行。“
夕陽西下時,磨坊終于安靜下來。外婆坐在門檻上,看著天邊的晚霞,手里摩挲著銀鐲子。晚秋依偎在她身邊,聽著鋼磨冷卻時發出的輕微聲響。遠處傳來收工的哨聲,炊煙在村子里裊裊升起,構成一幅溫暖的鄉村畫卷。
“婆,明天能給我做虎頭鞋嗎?“晚秋仰著頭問。外婆笑著點頭:“好,明天就給你做。“她起身關好磨坊的門,把小賣部的玻璃罐蓋好,然后拉著晚秋的手往廚房走。灶臺上,晚飯已經做好了,是紅薯稀飯和咸菜,簡單卻溫暖。
磨坊的燈又亮了起來,在暮色中像一顆溫暖的星辰。燈下,外婆在縫虎頭鞋,晚秋在旁邊看小人書。鋼磨靜靜地立在一旁,仿佛也在聆聽這平凡而溫馨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