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排的白襯衫》

第二章草稿紙上的回聲

林微的指尖還殘留著那道滾燙的溫度。

江翊轉回去時，白襯衫后擺掃過她的膝蓋，像一片羽毛輕輕擦過，留下若有似無的癢。她低頭盯著草稿本上那個沒畫完的小太陽，筆尖懸在紙頁上，遲遲落不下去。方才指尖相觸的地方像生了團小火，順著血管一路燒到耳根，連帶著后頸都泛起熱意。

后桌的男生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的椅背：“喂，物理卷子借我對對答案?！?

林微“啊”了一聲，慌忙從書包里翻卷子，手指卻在練習冊里亂翻，半天沒找到。后桌的笑聲從頭頂漫下來：“魂兒被勾走啦？”

她的臉更燙了，剛把卷子抽出來，前桌忽然傳來紙張翻動的輕響。江翊好像在找什么，肩膀微微弓著，校服領口露出一小片皮膚，被窗外斜斜照進來的陽光鍍上層淺金。林微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后頸——那里有顆小小的痣，藏在發尾下面，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這是她上周發現的。那天他趴在桌上睡覺，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那顆痣就像墨滴落在宣紙上，淺淺的一點，卻在她心里暈開好大一片漣漪。

“借支紅筆?！?

江翊又轉過來了。

林微的心跳瞬間提到嗓子眼，手忙腳亂地在筆袋里摸索。紅筆被幾支黑筆壓在底下，她抽出來時，筆帽沒擰緊，紅色墨水在指尖洇開一小團。“喏……”她把筆遞過去，指尖下意識地蜷了蜷，想藏起那點紅。

江翊接過筆時，目光掃過她的手指，頓了頓。“蹭到了。”他說，聲音比剛才借橡皮時清楚些，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認真。他沒立刻轉回去，反而從自己筆袋里抽出張紙巾，撕了一角遞過來，“擦擦?！?

林微的手指僵在半空。那一角紙巾疊得整整齊齊，帶著他指尖的溫度。她接過來時，兩人的指尖又輕輕碰了下，這次她沒躲，只是飛快地縮回手，低頭用紙巾擦手指。紅色墨水很頑固，擦了好幾下還留著淡淡的印子，像朵沒開好的小紅花。

“謝……謝謝?！彼穆曇粲悬c發顫。

“不客氣?！彼D回去時，紅筆在指間轉了個圈，筆帽上的反光晃了林微的眼。

整整一節課，林微都在盯著那點紅印子發呆。數學老師在講臺上講得眉飛色舞，函數圖像在黑板上彎出各種弧度，她卻只看到江翊轉筆的影子——他轉筆時，手肘會輕輕碰到她的桌沿，每碰一下，她的心跳就漏半拍。

下課鈴響時，林微猛地驚醒，才發現草稿本背面又多了好幾個小太陽，每個太陽旁邊都畫著支歪歪扭扭的紅筆。她趕緊合上本子，臉頰發燙，卻在合頁的瞬間，看到他留在桌角的那一角紙巾。

紙巾上有淡淡的洗衣粉味，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樣。林微猶豫了一下，飛快地把紙巾疊成小方塊，塞進筆袋最里面，像藏了個天大的秘密。

放學時，雨忽然下了起來。豆大的雨點砸在窗戶上，噼啪作響。林微抱著書包站在教學樓門口，看著同學們三三兩兩地撐傘離開，心里有點慌——她沒帶傘。

就在這時，一把黑色的雨傘出現在她頭頂。她轉過頭，撞進江翊帶著笑意的眼睛里?！皼]帶傘？”他問，聲音被雨聲襯得格外清晰。

林微點點頭，手指抓緊了書包帶子。

“我家方向跟你順路，一起走？”他把傘往她這邊傾斜了些，半邊肩膀露在雨里，很快被打濕了。

林微的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她小聲說：“會不會太麻煩你？”

“不麻煩。”他笑了笑，露出左邊嘴角的小梨渦，“走吧?！?

兩人并肩走在雨里，傘下的空間很小，肩膀偶爾會碰到一起。林微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著雨水的清新，很好聞。她偷偷看他，雨水打濕了他的額發，貼在額頭上，顯得眼睛更亮了。

“上次體育課，”他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球砸到我腿，是不是故意的？”

林微的臉一下子紅了，像被火燒一樣?！安皇堑模∥也皇枪室獾?！”她慌忙解釋，聲音都變了調。

江翊看著她急急忙忙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逗你的?！?

林微愣了一下，也跟著笑了起來，心里的緊張感瞬間消失了。雨還在下，傘面上的雨聲嘩啦啦的，像在唱歌。

快到路口時，江翊忽然停下腳步，從書包里拿出一本數學練習冊遞給她?！斑@個，上次換座位時落在你原來的桌洞里了。”

林微接過練習冊，指尖碰到他的手背，又是一陣滾燙。她翻開一看，最后一道大題的旁邊，果然有個歪歪扭扭的笑臉，紅筆寫的批注旁邊，還有一行小字：“這步解法很妙?！?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抬起頭，想對他說點什么，卻看到他已經轉身走進了雨里?！懊魈煲?！”他揮了揮手，黑色的雨傘在雨幕里越來越小。

林微站在原地，抱著那本練習冊，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她低頭看著練習冊上的笑臉，忽然覺得，這個雨天，好像也沒那么糟糕。

回到家，林微把練習冊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然后拿出筆袋里的小方塊紙巾，攤開在臺燈下。她看著那上面淡淡的折痕，忽然拿起筆，在草稿本背面畫了一把小小的雨傘，傘下站著兩個小小的人影，肩并肩走在雨里。

窗外的雨還在下，林微看著畫，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想，原來喜歡一個人，連下雨天，都變得這么讓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