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峰,丙字藥圃。
月華如水,溫柔地灑落,將每一片靈葉都鍍上銀邊。洗靈泉泊泊作響,氤氳的霧氣繚繞升騰,滋養著滿圃生機。青禾靜坐于月華樹下,指尖無意識地輕撫著腕間盤繞的、陷入沉眠消化力量的蒼梧,大部分心神卻沉入識海,反復咀嚼著《萬蕪生息訣》中那玄之又玄的“寂滅蘊生”真意。身旁,青霄星芒劍靜靜懸浮,劍身流轉著青金色的微光,與她呼吸間的靈氣吞吐隱隱共鳴,顯得愈發靈動馴服。
從器符峰回來有幾日了,新得的靈劍已初步祭煉得心應手,與《春風化雨訣》的綿密、千纏絲的靈巧配合起來也漸趨圓融。想起石磊那家伙塞過來的厚厚一疊金剛符和神行符,青禾嘴角不由彎起一絲淺淺的弧度,將神識從深沉的感悟中緩緩抽出。
然而,這份來之不易的寧靜,卻在次日清晨被悄然打破。
晨曦微露,青禾如往常一般,引動萬物母氣,如絲如縷地反哺著藥圃中的靈植,感受著它們欣然的反饋。就在這時,她指尖微微一滯,一股極其細微、卻讓她從心底感到不適的悸動,順著與大地連接的靈氣,隱隱傳來。
那感覺……并非地脈平穩的搏動,倒像是什么東西在陰暗處貪婪地吮吸,帶著一股子腐朽與死寂的味道,正悄無聲息地蠹蝕著這片土地蓬勃的生機。
她蹙起秀眉,停下動作,閉上雙眼,將神識如同最細膩的蛛網般鋪撒開去,深深融入這片她日夜相伴、無比熟悉的泥土之下。
近了……更清晰了……
在那充滿生機的土壤深處,一絲極其隱晦的灰敗之氣,正如同無形的陰影,緩慢卻頑固地蔓延著。它所過之處,靈植的根須看似完好,內里的靈性卻仿佛被蒙上了一層陰霾,變得黯淡、惰滯,甚至隱隱透出一種令人不安的躁動與乖戾。
“這是……”青禾心頭一凜,這種氣息陰冷純粹,與她所知的一切病蟲害或地氣失調都截然不同,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純粹的死寂與吞噬之欲。
恰在此時,天際一道刺目的赤色流光破空而至,帶著急促的嘯音,猛地懸停在她面前,火焰紋路跳躍不定——是一枚宗門緊急傳訊符!
符箓中傳出執事殿長老那熟悉卻此刻充滿凝重與急迫的聲音:“緊急通告!各峰值守弟子即刻起巡查轄下所有靈田藥圃!附屬宗門‘百草園’突發大變,大量靈植無故枯死魔化,值守弟子昏迷不醒,靈氣紊亂失控!疑為邪祟作亂!各峰一旦發現異常,立刻上報,不得有誤!”
百草園!那可是宗門重要的低階靈草來源之地!
青禾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瞬間將自己方才那不安的感應與這突如其來的噩耗聯系了起來。她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將神識死死鎖定在丙字藥圃地下那絲詭異的灰敗氣流上,循著它那微弱的流向全力追蹤。
果然!這死寂之氣并非無根之木,其源頭……分明遙遙指向山門之外,百草園的方向!它竟像是一條陰險的毒蛇,正沿著地脈間細微的縫隙,悄無聲息地向凌霄宗內部、向各峰靈田滲透!
就在她心頭駭然之際,身邊空氣微漾,一股熟悉的、混合著淡淡酒氣和草木清氣的氣息出現,一道略顯佝僂的身影無聲無息地立于她身側,仿佛早已在那里站了千年。
“察覺到了?”枯榮真人的聲音平靜無波,卻比往日少了幾分懶散,多了幾分深潭般的沉靜。
“師尊!”青禾轉身,執弟子禮,神色肅然稟報,“地下有異氣暗流,其性死寂貪婪,正悄然侵蝕靈植根基本源。弟子循跡探知,其源似指向山門外百草園方向。”
枯榮真人微微頷首,目光并未看她,而是遙望百草園方向,那雙看似渾濁的老眼深處,似有星河流轉,洞徹虛空。“非是似指,便是彼處。幽冥魍魎之輩,終究還是將手伸過來了。”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種歷經滄桑的淡漠,“直指靈植根基,壞我道統滋養之本……所圖非小。”
他緩緩收回目光,落在青禾身上,那目光平和,卻重若山岳。“萬物母氣根,對此等寂滅死氣最為敏銳。宗門巡查,或可見表相,難窺其髓。你,親往百草園一行,厘清魔染虛實,亦可試手,觀汝之道法,能否稍遏其勢。”
言罷,略一停頓,語氣依舊平穩,卻不容置疑:“然事有輕重,道途漫長。若事不可為,當以自身道基為重。即刻以令牌傳訊,不得有誤。”
話音未落,一枚古拙的青色令牌已悄然懸于青禾面前,其上枯榮紋路交錯,觸手溫潤,內蘊一股晦澀而磅礴的守護道韻。
任務突如其來,兇險未卜。青禾心神一凜,卻無半分猶豫,恭敬接過令牌,握緊青霄星芒劍,沉聲應道:“弟子領命。”
枯榮真人不再多言,身影如煙似霧,悄然淡去,唯有最后一句告誡似有若無地縈繞空中:“眼見之事,或僅滄海一粟……”
青禾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間波瀾。她低頭看了一眼腕間沉眠的蒼梧,神識內視丹田中那株青光瑩瑩、悠然搖曳的建木道種。
旋即,她化作一道淡青色流光,毅然沖出木心峰,徑直朝著山門外百草園的方向,疾馳而去。
身后,月華樹寬大的樹冠無風自動,葉片沙沙作響,似在默默為其送行。
山雨欲來,風滿樓閣。魔蹤初現,道途恐生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