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宇的指尖觸到熱奶茶杯壁時，水珠順著指縫滑進校服口袋。他能清晰數出杯身凝結的八十七顆水珠，就像能精準報出林詩瑤方才遞奶茶時手腕轉動的弧度——37度23分，恰好避開了袖口繡著的玉蘭花苞。

“《九章算術》的韻律？”他擰開奶茶蓋，熱氣模糊了鏡片，“那不是數學典籍嗎？”

“是算經，也是詩?！绷衷姮幓瘟嘶问掷锏木€裝書，泛黃的封面上“方田”二字透著朱砂光澤，“劉徽注《九章》時，用的可是駢體文。你看‘半周半徑相乘得積步’，平仄對仗比唐詩還工整。”她忽然湊近，發間飄來樟木書架的氣息，“就像你草稿紙上那些公式，其實也藏著韻律吧？”

陳宇的喉結動了動。系統賦予的認知能力讓他此刻能看見她瞳孔里跳動的兩個自己，一個是捧著奶茶的少年，另一個是由無數數據流構成的虛影。他想起昨夜失眠時，天花板的裂紋在黑暗中分解成傅里葉級數，那些正弦曲線震蕩的頻率，竟與林詩瑤早讀時念《離騷》的聲調完美重合。

“明天放學后，圖書館特藏室?！绷衷姮庌D身時，書簽從筆記本里滑落。陳宇彎腰去撿的瞬間，看見蝴蝶翅膀上的黎曼猜想公式旁，多了幾行娟秀的小字——“ζ(s)= 2^sπ^(s-1) sin(πs/2)Γ(1-s)ζ(1-s)”，正是他沒寫完的函數解析延拓公式。

晚自習的預備鈴在此時炸開。陳宇捏著那枚薄如蟬翼的草稿紙蝴蝶，忽然發現翅膀邊緣有細微的齒痕，像有人反復摩挲過。

次日黃昏，特藏室的木門發出老座鐘般的嗡鳴。林詩瑤踩著夕陽的金邊推開柜門，檀香木書架上整齊排列著藍布封皮的古籍，每冊書脊都貼著鎏金編號。她抽出最上層的木盒時，陳宇注意到她指尖纏著創可貼——昨天給古籍除塵時被竹制書簽劃破的。

“正德九年的孤本?！卞\盒打開的剎那，陳宇的視網膜自動浮現碳十四測年數據：1514±3年。泛黃的宣紙上，王陽明的墨跡帶著淡淡的鐵銹色，那些行草字跡在他眼中突然活過來，筆畫走勢化作三維坐標系里的向量，勾連出“心外無物”四個字的拓撲結構。

“你看這處刪改。”林詩瑤的指甲點在“知行合一”的“知”字上，原字被濃墨涂掉，旁邊重寫的“知”字多了一點，“有人說這是先生頓悟時補的，我倒覺得像在計算什么?！?

陳宇的呼吸驟然停滯。那多出的一點在他視野里無限放大，化作系統光屏上的積分符號。3580減去3000，剩余的580積分正在視網膜角落閃爍。他忽然想起兌換技能那天，系統彈出的附加說明：【知識具象化程度與宿主精神強度正相關】。

“其實青銅器紋樣的拓撲結構，和這個‘知’字的筆勢相通?！彼焓秩ブ讣埫?，指尖卻在距宣紙三厘米處懸空——那些墨跡正在滲出細微的金色粒子，在空氣中組成他昨夜推導的非歐幾何模型。

林詩瑤的睫毛顫了顫。她沒有驚呼，只是從帆布包里掏出放大鏡：“上周歷史課講的饕餮紋，你課本上畫的那些曲線，是不是和這個一樣？”

陳宇轉頭時，看見她放大鏡下的瞳孔里，金色粒子正凝結成蝴蝶形狀。他這才明白，林詩瑤早就發現了他的異常。她遞來的不是交易，而是某種隱秘的同盟邀約。

接下來的兩周，特藏室成了他們的秘密基地。林詩瑤帶來的《九章算術》注本里，夾著她用朱砂畫的平仄譜，而陳宇總能在她標記的“不協韻”處，用微分方程畫出完美的韻律曲線。

“‘粟米之法：粟率五十，糲米三十’，這里的數字比例，剛好符合五聲音階的頻率比?！绷衷姮幱勉U筆在頁邊畫了個簡譜，“但到‘稻六十，豉六十三’就對不上了，像少了個變量?！?

陳宇提筆寫下波動方程時，系統突然彈出提示：【檢測到宿主正在進行跨學科知識融合，觸發隱藏任務：重構古代算經的數理韻律模型，獎勵積分1200】。他的筆尖頓了頓，墨滴在紙上暈開的軌跡，恰好是林詩瑤方才哼起的《詩經》曲調波形。

窗外的爬山虎已經爬滿三樓，綠意漫過窗臺時，會在古籍上投下晃動的光斑。有次陳宇講解費馬大定理時，光斑突然組成等式“x?+ y?= z?”，林詩瑤笑著說：“你看，連陽光都在做題?！?

他們的關系在公式與墨跡間悄然變化。陳宇會提前二十分鐘到圖書館，幫她把特藏室的暖氣打開；林詩瑤則每天帶兩份早餐，其中一份的三明治永遠切得像標準的黃金分割矩形。

但質疑從未消失。理科重點班的張昊總在走廊攔住陳宇，手里晃著物理競賽報名表：“敢不敢比一場？讓你看看天才和作弊者的區別?！?

陳宇的回應是在物理課上，用三種不同的流體力學模型推導出自來水管的最佳傾斜角度，讓拿著量角器的老師目瞪口呆。林詩瑤在后排看著他被同學圍堵，悄悄把王陽明手札里夾著的便簽塞給他——上面抄著《傳習錄》的句子：“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物理競賽那天，暴雨如注。陳宇坐在考場最后一排，看著窗外的雨線在玻璃上畫出無數拋物線。卷子里的電磁學題在他眼中化作彩色的場線，解題步驟自動排列成詩行。當他提前一小時交卷時，正撞見張昊把筆摔在桌上，草稿紙上畫滿了憤怒的叉號。

“你的解法里用了麥克斯韋方程組的協變形式?！睆堦辉谧呃葦r住他，眼鏡片上沾著雨水，“那是大學課程，你怎么可能懂？”

“因為它和《九章算術》里的‘方程術’本質一樣。”陳宇想起林詩瑤昨天教他的“正負術”，“都是用矩陣解多元一次方程組，只是古人用算籌，我們用符號。”

張昊的臉瞬間漲紅。遠處傳來廣播通知，陳宇的名字赫然出現在特等獎名單里。林詩瑤撐著傘站在公告欄前，看見他走來時，忽然把傘往他這邊傾斜了大半，自己半邊肩膀都淋濕了。

“教務處剛來電話，說有位院士想見你?！彼龔目诖锾统鰝€小本子，“我把你解的那道拓撲題整理成論文了，你看能不能加個第二作者？”

陳宇翻開本子，發現扉頁的蝴蝶書簽旁，多了片壓干的銀杏葉——和她發卡上的銀杏形狀一模一樣。葉脈在燈光下清晰可見，竟與他推導出的宇宙螺旋模型分毫不差。

院士見面會定在周六下午。陳宇走進會議室時，發現林詩瑤也在，正和幾位老教授討論著什么。穿中山裝的老院士遞給他一份文件，標題是《關于青少年超常認知能力的研究報告》。

“你的解題思路里，有三處用到了尚未發表的前沿理論。”院士指著其中一頁，“比如這個多維空間曲率計算，和我們團隊上月的成果完全一致?！?

陳宇的心跳驟然加速。系統光屏在意識深處亮起，猩紅警示框比上次更刺眼：【檢測到宿主知識來源暴露風險，啟動緊急防護機制——】

“其實是我們一起發現的?！绷衷姮幫蝗婚_口，將《九章算術》注本推到桌上，“從劉徽割圓術里找到的靈感，陳宇把它轉化成了現代數學語言。”她翻開某頁，上面用紅筆圈著“割之彌細，所失彌少”，旁邊是陳宇寫的極限公式。

老教授們的目光落在古籍上，議論聲漸漸變成贊嘆。陳宇看著林詩瑤挺直的背影，突然明白她早就在為他鋪路。那些一起研究的日夜，那些看似無意的提問，都是在為他這突如其來的“天才”身份尋找合理的注腳。

離開會議室時，夕陽正穿過走廊的玻璃窗。林詩瑤忽然停下腳步，從書包里拿出個錦囊：“王陽明手札里夾著的，好像是某種密碼?！?

錦囊中是張泛黃的棉紙，上面用朱砂畫著奇怪的符號。陳宇的視網膜自動啟動破譯程序，符號瞬間轉化成一串坐標——正是學校天文臺的經緯度。而坐標下方的日期，正是三天后的七夕。

“聽說那天晚上有英仙座流星雨?！绷衷姮幍亩庥址浩鸺t暈，“天文臺的老師說，用特殊濾鏡能看到流星的光譜軌跡。”

陳宇握緊錦囊，棉紙的紋理在指尖化作無數細小的公式。他知道，這或許是系統從未提示過的任務——關于星空，關于心學，關于一個女孩鬢角的銀杏發卡如何在晨露中閃光。

教學樓外的爬山虎已經爬到了頂樓，新抽的嫩芽在風中輕輕搖曳。陳宇抬頭望去，那些藤蔓纏繞的軌跡，恰似他草稿紙上未完待續的函數圖像，也像林詩瑤筆記本里，那只帶著黎曼猜想墨跡的蝴蝶，終于要飛向屬于它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