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降臨的那一刻，世界驟然抽離，只剩下尖銳的耳鳴，還有心臟在胸腔里徒勞又瘋狂的最后一搏。眼前試卷上密密麻麻的鉛字扭曲、融化，變成一片刺目的慘白。意識像斷線的風箏，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猛地拽向虛無的深淵。

在徹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視線卻詭異地穿透了晃動模糊的人群，死死釘在考場門口那個身影上。沈硯，學生會主席，他正側著頭，目光精準地穿過混亂，落在倒下的我身上。那嘴角，那弧度……是在笑嗎？一抹冰冷、清晰的弧度，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深深鑿進我瀕死的意識里。帶著某種洞悉一切的、令人骨髓發寒的嘲諷。

窒息感猛地攥緊咽喉，我“嚯”地一下睜開了眼。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得肋骨生疼，大口大口貪婪地吞咽著空氣，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單薄的衣料。

不是高考考場那令人窒息的沉悶。明亮得有些晃眼的光線透過敞亮的窗戶潑灑進來，空氣里浮動著新書本特有的油墨清香，還有少年人身上干凈卻蓬勃的汗意。窗外，蟬鳴聲嘶力竭，正是盛夏最熾烈的時節。高一（7）班。嶄新的班級牌釘在門框上方。

重生了。

這個念頭像電流般竄過四肢百骸，帶著一種近乎毀滅性的狂喜，瞬間點燃了眼底深藏的冰冷灰燼。心臟的狂跳不再源于恐懼，而是另一種更為熾烈、更為黑暗的燃料——復仇的火焰，在血液里無聲地咆哮起來。

沈硯。

這個名字在舌尖無聲滾動，每一個音節都浸透了前世瀕死時目睹的那抹冷笑。血債，當然要用血來償。

我成了沈硯乖巧溫順的“學妹”。走廊里“偶遇”時，我總會恰到好處地垂下眼睫，臉頰飛起兩抹羞怯的紅暈，聲音輕得像羽毛拂過：“學長好。”他每次都會溫和地點頭回應，鏡片后的目光平靜無波，帶著屬于優等生的、恰到好處的疏離。多么完美的偽裝。他大概以為，這又是一個被學生會主席光環吸引的懵懂新生吧？呵，他永遠不會知道，每一次靠近，我藏在寬大校服袖口里的指尖，都因極力克制那洶涌的殺意而微微顫抖。

機會終于來了。

周五下午，偌大的學校圖書館二層西區，安靜得只剩下書頁翻動的細微聲響和窗外樹葉的沙沙聲。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斜斜地切割出明暗的光柱，空氣里彌漫著舊紙張特有的、帶著點塵埃的干燥氣味。管理員老師剛剛離開座位，去樓下辦公室取新到的期刊。整個區域，只剩下我和他。

沈硯背對著我，站在靠近窗邊那排高大得幾乎頂著天花板的橡木書架前，微微仰著頭，手指在一排厚重的工具書書脊上緩緩移動，似乎在尋找什么。陽光勾勒出他挺拔專注的側影，顯得格外沉靜。

就是現在。

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撞擊，每一次搏動都像是沉悶的戰鼓。我屏住呼吸，眼神銳利如刀，迅速掃過四周——空無一人。沉重的橡木書架，頂天立地，像沉默的巨人。它的側面，靠近我這一邊，沒有任何支撐物。我猛地深吸一口氣，將全身的力氣灌注到手臂和肩膀，然后像一頭蓄勢已久的獵豹，用盡全力，狠狠地撞向書架側面最脆弱的下部連接處！

“嘭！”

一聲沉悶的巨響在寂靜的空間里炸開！整個沉重的橡木書架猛地一震，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它開始以一種令人窒息的、緩慢卻無可挽回的姿態向前傾倒！書架上成千上萬冊厚重的書籍，如同被驚醒的憤怒蜂群，先是簌簌抖動，隨即如同雪崩般咆哮著傾瀉而下！

目標——正下方，那個挺拔的身影！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我清晰地看到沈硯聞聲猝然回頭，驚愕瞬間凍結在他臉上。沉重的陰影伴隨著書本砸落的恐怖聲響，兜頭向他籠罩下去！巨大的轟鳴聲淹沒了所有感官，我甚至能想象出骨骼被壓碎的沉悶聲響。結束了。我死死盯著那即將被吞噬的身影，嘴角無法控制地向上牽起一個冰冷扭曲的弧度，復仇的快感如同電流瞬間竄遍全身。

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

一只手臂如同鐵鉗般毫無預兆地從我身側探出，帶著一股巨大到無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拽住了我的手腕！巨大的慣性讓我完全失去了平衡，整個人被一股蠻橫的力道狠狠向后拖拽！

天旋地轉！

預想中的撞擊并沒有落在沈硯身上。反而是我，像一個被拋出的破布娃娃，重重地撞進了一個堅硬溫熱的懷抱里。巨大的沖擊力讓我眼前發黑，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了位。鼻腔里瞬間充斥進一股干凈又陌生的氣息——淡淡的皂角香混合著陽光曬過的棉布味道。

“嘩啦啦——轟隆！！！”

身后，震耳欲聾的巨響終于爆發。是橡木書架轟然砸在地板上的恐怖聲響，伴隨著海嘯般席卷而來的書本墜落聲。整個圖書館的地板都在震動，揚起的巨大塵埃像濃霧般瞬間彌漫開來，嗆得人喉嚨發痛。

我被死死地禁錮在那個懷抱里，后背緊貼著他劇烈起伏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同樣狂亂的心跳，擂鼓般撞擊著我的脊背。巨大的塵埃顆粒在刺眼的陽光光柱里瘋狂飛舞，如同金色的風暴。

劫后余生的狂喜尚未升起，就被一股更深的、源自本能的寒意徹底凍結。怎么回事？他怎么會……他怎么可能？！

冰冷的觸感毫無預兆地貼上我的頸側，如同一條毒蛇的吻。是他修長的手指，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審視獵物般的緩慢，輕輕擦過我頸動脈的位置。皮膚下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他溫熱的呼吸緊貼著我冰冷的耳廓，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而疲憊的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狠狠扎進我的耳膜：

“第三次了，林晚。”

我的身體猛地一僵，血液瞬間倒流，手腳冰涼。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疲憊，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緊繃的神經上：“你總在圖書館動手。”

那冰冷的指尖在我頸側危險地流連，像一條隨時準備收緊的毒蛇。然后，他微微側過頭，嘴唇幾乎貼上我的耳垂，呼出的氣息帶著灼人的熱度，吐出的卻是最刺骨的寒冰：

“這次，你猜我還會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