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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接風(fēng)宴起

意識如同沉入冰冷漆黑的海底,掙扎著向上浮起。最先復(fù)蘇的是感知——無處不在、鉆心刺骨的劇痛,脖頸后毒焰般的灼燒,喉嚨里刀割般的干涸與濃重的鐵銹味。緊接著,是一種被嚴(yán)密包裹的束縛感,并非繩索,而是某種柔軟卻陌生的織物觸感。

鳳傾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不再是柴房冰冷粗糙的屋頂,而是繁復(fù)精致的纏枝蓮紋拔步床頂,掛著略顯陳舊卻質(zhì)地上乘的雨過天青色紗帳。身下錦褥柔軟,身上綢被細(xì)滑,卻都透著一股試圖用熏香掩蓋、卻終究揮之不去的樟腦與霉味。空氣里彌漫著陳腐與潮濕的氣息。

這是一間陌生的屋子。比柴房好了千百倍,卻仍是久未住人的偏院廂房。家具半新不舊,角落積著薄灰,窗欞桑皮紙已然發(fā)黃。

她試圖移動手指,全身骨骼如同散架后勉強(qiáng)拼接,稍一動彈便是鉆心的痛楚。然而,那股瀕死的虛弱感似乎消退了些許,體內(nèi)肆虐的反噬之力也暫時蟄伏。是誰?將她從巷子的冰冷泥地帶回?是那輛馬車的主人?那個…紫氣纏血煞的短命鬼?

念頭剛起,便被一聲尖利刻薄的嗓音打斷。

“喲!醒了?還真當(dāng)自己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要人三催四請不成?”一個穿著藏青比甲、容長臉、吊梢眼的婆子推門進(jìn)來,手里捧著一套半新不舊的藕荷色衣裙,臉上堆著假笑,眼底卻滿是鄙夷與不耐,“趕緊起來梳洗!夫人仁厚,特地為你設(shè)了接風(fēng)宴,闔家等著呢!別磨磨蹭蹭的,誤了時辰,你擔(dān)待得起嗎?”

接風(fēng)宴?鳳傾心中冷笑。只怕是場鴻門宴。

她未理會那婆子的呱噪,掙扎著坐起身。動作牽動傷勢,臉色又白幾分,冷汗?jié)B出額角。低頭看去,那身破爛染血的粗布衣已被換下,身著干凈中衣。是誰換的?她冰冷的目光掃向那婆子。

婆子被那眼神看得心頭一悸,下意識后退半步,隨即惱羞成怒地挺起胸脯:“看什么看!要不是夫人吩咐,誰樂意碰你那身腌臜!趕緊的!”說著將手中衣裙粗魯?shù)厝拥酱采稀R铝掀胀ǎ伾蠚猓叽绮缓希@然是臨時找來的舊衣。

鳳傾面無表情,強(qiáng)忍劇痛,慢慢挪到床沿。每一下移動都如同酷刑。婆子冷眼旁觀,毫無援手之意,反而不停催促。

梳洗更衣的過程緩慢而艱難。冷水潑面,帶來刺骨寒意,卻也讓她昏沉的頭腦清醒幾分。銅鏡里映出一張蒼白瘦削、眉眼冰冷的陌生面孔。不合體的衣裙空落落地套在身上,更顯孱弱,唯有那雙眼睛,深不見底,寒芒隱現(xiàn)。

婆子如同押送犯人,領(lǐng)著鳳傾穿過層層回廊。國公府庭院深深,樓閣精巧,卻總透著一股精心掩飾下的陳腐氣息。往來仆役低頭避讓,眼神卻偷偷瞟來,帶著打量、好奇與毫不掩飾的輕蔑。

宴設(shè)后宅“錦華堂”。廳內(nèi)燈火通明,暖爐正旺,驅(qū)散冬夜寒意。空氣里混雜著酒肉香氣與濃郁脂粉熏香。主位上,國公林承宗并未露面,據(jù)稱公務(wù)纏身。正中坐著面色蒼白、強(qiáng)打精神的王氏,身側(cè)依偎著精心打扮過的林嬌兒。

林嬌兒一身簇新櫻草色縷金百蝶穿花云錦裙,外罩雪白狐裘,發(fā)間赤金嵌寶步搖流光溢彩。臉上脂粉厚重,修飾精心,幾乎看不出昨日被熱茶潑過的狼狽,唯眼圈微紅,看向鳳傾時,眼底飛快掠過一絲怨毒,旋即被水汪汪的擔(dān)憂與怯生生的好奇覆蓋,我見猶憐。

下手坐著臉色陰沉、仿佛誰都欠他八百兩的林軒。寶藍(lán)色錦袍更襯其身姿挺拔,只是英俊面龐罩著寒霜,見鳳傾進(jìn)來,鄙夷與厭惡幾乎化為實(shí)質(zhì),鼻間輕哼一聲,別開頭去。

另有幾位花枝招展、眼神各異的姨娘與幾個年紀(jì)尚小的庶出子女,規(guī)規(guī)矩矩坐于下首,大氣不敢出。

鳳傾的出現(xiàn),讓喧鬧花廳驟然一靜。所有目光如探照燈般聚焦其身——好奇、審視、嫌棄、更多的是看好戲的玩味。

王氏手帕按了按嘴角,擠出一絲僵硬笑容,聲音刻意溫和卻難掩疲憊疏離:“婉…鳳傾來了。快…快入座吧。今日家宴,為你接風(fēng),往后…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婉姐兒”之稱滑到嘴邊又生硬改口。

林嬌兒立刻接口,聲音柔得滴出水,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姐姐昨日受苦了,都是妹妹不好,沒端穩(wěn)茶盞…妹妹心里實(shí)在過意不去,今日特求母親設(shè)宴,給姐姐賠罪…”說著眼圈又紅,繡帕輕拭,一副愧疚難安、楚楚動人的模樣。

林軒見狀,眉頭擰得更緊,看向鳳傾的眼神愈發(fā)不善,仿佛她才是禍?zhǔn)住?

鳳傾原地站立,冰冷目光掃過滿桌珍饈,掃過王氏虛偽的臉,掃過林嬌兒的精湛表演,掃過林軒的毫不掩飾的厭惡。

【一家人?】識海中冰冷的聲音充滿嘲諷,【豺狼虎豹一窩…倒也般配。】

王氏見鳳傾不動,臉上勉強(qiáng)笑容再難維持,眼底閃過一絲不耐,向那吊梢眼婆子使了個眼色。

婆子立刻會意,上前一步,假笑著,聲音卻強(qiáng)硬不容置疑,一把將鳳傾拉到王氏座位側(cè)后方——那并非座位,只是一個放著公筷湯勺的矮幾后,是布菜丫鬟的位置!

“姑娘初來,怕是不懂府里規(guī)矩。”婆子皮笑肉不笑,聲調(diào)拔高,“夫人仁慈,許您上桌見識。但嫡庶尊卑有別,您呀,就先這兒站著,學(xué)著伺候夫人用膳,這也是您的本分和孝心不是?”

話音落,花廳頓時響起幾聲壓抑不住的嗤笑。姨娘們交換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庶子女偷偷抿嘴。林嬌兒垂眼,嘴角極快一彎。林軒冷瞥一眼,仿佛理所當(dāng)然。

讓國公府血脈、真正嫡女,如下人般站立布菜?這是赤裸裸到極致的羞辱!欲將她徹底踩入泥淖,釘死卑賤之位!

【當(dāng)本座是丫鬟?】識海聲音聽不出喜怒,唯余極度深寒的平靜。

鳳傾未動。藕荷色舊衣空蕩罩身,更顯形單影只,面色蒼白。然其背脊挺直,如一株風(fēng)雪摧折卻不肯彎折的瘦竹。那雙冰冷的眼,緩緩抬起,毫無情緒地看向王氏。

王氏被她看得心頭莫名一慌,竟不敢直視,下意識避開目光,強(qiáng)自鎮(zhèn)定拿起筷子:“都…都動筷吧。”

宴席開始。絲竹聲重新響起,卻顯突兀尷尬。

丫鬟端精致菜肴魚貫而入。王氏與林嬌兒、林軒低聲交談,偶爾夾菜,仿佛全然忘了身后之人。余人亦各自用餐,眼神卻不時瞟向那沉默站立、蒼白瘦削的身影,意味不明。

鳳傾泥雕木塑般,一動不動。身體劇痛虛弱如潮水沖擊防線,額角冷汗越聚越多,順蒼白臉頰滑落。她只死死咬緊牙關(guān),硬生生挺著。袖中手緊攥,指甲深掐掌心,以尖銳痛感維持清醒。

時間于詭異壓抑中緩慢流逝。

直至一道炙烤鹿肉端上,油膩熱氣彌漫——

噗!廳內(nèi)東南角一盞懸掛銅制蓮花燈,燭火毫無征兆地猛跳一下,熄滅!

“嗯?”伺候丫鬟輕咦,忙上前用火折重點(diǎn)。

眾人未在意,繼續(xù)用餐。

然不到一盞茶功夫——

噗!同一盞銅燈,燭火再次猛晃,徹底熄滅!此次,連燈罩都似微震。

廳內(nèi)安靜幾分。王氏皺眉。林嬌兒執(zhí)筷手微頓。林軒亦抬頭看了一眼。

“怎么回事?”王氏不悅。

“回夫人,許是…許是燈花爆了,奴婢這就弄好。”丫鬟聲顫,慌忙再點(diǎn)燭火,特將燈芯挑亮。

絲竹聲似也滯澀一下。

莫名不安,如細(xì)微漣漪,開始席間彌漫。

鳳傾依舊垂眼,面無表情。唯她能感,袖中暗金鳳紋佩,似極其微弱、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當(dāng)?shù)谌乐鞑恕獪瓭庥舻姆鹛鴫Χ酥镣跏厦媲皶r——

噗!!!!

此次,非獨(dú)東南角銅燈!廳內(nèi)整整三盞造型各異、卻皆為銅制的燈盞,如被無形寒風(fēng)同時掃過,燭火齊猛晃,發(fā)出短促如嘆息的輕響,瞬間——

同時熄滅!

整個花廳光線驟然暗淡大半!

死寂!

徹底死寂籠罩錦華堂!

絲竹戛然而止!所有動作僵住!筷停半空,杯頓唇邊。

王氏臉上血色瞬間褪盡,執(zhí)筷手劇烈顫抖。林嬌兒俏臉發(fā)白,下意識抓緊母親衣袖。林軒猛起身,劍眉緊鎖,銳目掃視同時熄滅的銅燈,驚疑不定。姨娘庶子們嚇得噤若寒蟬,大氣不出。

銅燈無故連滅三次!絕非巧合!尤在這“接風(fēng)宴”上!簡直是不祥之兆!

昏暗中,所有驚疑不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齊刷刷轉(zhuǎn)向那個依舊沉默地、如一桿標(biāo)槍挺立王氏座后陰影里的、藕荷色舊衣的蒼白少女。

她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仿佛一切與她無關(guān)。

唯有離她最近、那負(fù)責(zé)布菜的吊梢眼婆子,于光線驟暗剎那,似隱約瞥見,少女低垂眼睫下,一雙冰冷眸子里,極快掠過一絲仿佛洞悉一切、帶著無盡嘲諷的…幽光。

婆子激靈靈打個寒顫,一股莫名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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