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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樓頂的終章

元宇大廈的消防通道里,艾琳的工裝靴踩在金屬臺階上,發出空洞的回響。樓道里彌漫著灰塵和消毒水的味道,應急燈的綠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條在墻壁上游走的蛇。她的背包里裝著四罐高壓噴漆,罐身貼著紅色標簽——這是羅伊托人弄來的工業級顏料,覆蓋力足以穿透廣告牌的塑料表層。

“還有三層。”瑪雅的聲音從藍牙耳機里傳來,帶著電流的雜音,“無人機已經在樓頂邊緣待命,直播信號覆蓋全球,現在有兩百三十萬人在看。”

艾琳抓住冰冷的扶手,停下來喘口氣。六十歲的肺像個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痛感,但她的心臟卻跳得像二十歲時——那年她第一次在柏林墻涂鴉,也是這樣既恐懼又興奮,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燒。

推開樓頂的鐵門時,風猛地灌進來,掀起她的工裝馬甲。舊金山的全景在她腳下鋪展開:金融區的玻璃樓群反射著正午的陽光,金門大橋像條銀色的帶子系在海灣上,而最遠處的唐人街,紅頂的屋頂在綠樹間若隱若現。

樓頂中央矗立著全舊金山最大的廣告牌,十五米高,三十米寬,此刻正播放著戴維·李的宣傳片——他戴著和諧環,微笑著說:“讓我們一起,告別情緒的蠻荒時代。”

艾琳扯掉背包,掏出高壓噴漆罐。罐身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想起二十年前握著手術刀的感覺(她大學輔修過神經解剖),同樣是在“切割”,但這次不是為了修復,而是為了喚醒。

她對著廣告牌按下噴嘴。

深藍色的顏料噴涌而出,瞬間覆蓋了戴維的臉。她像個指揮家,在巨大的畫布上揮動手臂,藍色的“數據流”從廣告牌底部向上蔓延,像漲潮的海水。這些線條不是隨意畫的,而是用算法生成的隨機路徑——她要讓和諧AI的殘余系統,最后再“讀”一次她寫的代碼。

“該畫主體了。”她對著對講機說,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

中央位置,她先勾勒出一個女人的輪廓。左邊的臉,她用白色和灰色噴涂——那是四十歲的艾琳,穿著白大褂,眼神里有對技術的虔誠,也有未被生活打磨的怯懦。右邊的臉,她調深了靛藍色——六十歲的寸頭,眼角的皺紋,嘴角那道被咖啡杯劃破的疤痕,還有左手小臂上隱約可見的算法紋身。

最關鍵的是“鎖鏈”。她用黑色顏料在女人的手腕和腳踝畫上纏繞的代碼,再用紅色顏料在鎖鏈的斷裂處噴上飛濺的效果——紅色#FF3300,藍色#0066FF,還是3:7的比例,像是給這幅畫加了個隱形的簽名。

最后,她在底部噴上那行字。字很小,只有走近才能看清,但在無人機的特寫鏡頭里,每個字母都像在燃燒:

“代碼會生銹,但自由不會。”

完成最后一筆時,遠處傳來直升機的轟鳴。艾琳直起身,汗水順著她的脖頸流進衣領,靛藍色的發梢粘在額頭上。她轉過身,看到三架警用直升機正盤旋在樓頂邊緣,螺旋槳的氣流吹得廣告牌嘩嘩作響。

“艾琳·周,你被包圍了。”擴音器里傳來警察的喊話。

艾琳沒有動。她走到廣告牌邊緣,俯瞰樓下的街道。元宇大廈門口已經圍滿了人,警戒線外,志愿者們舉著她的涂鴉海報,有人用紅藍色的顏料在臉上畫十字,有人在喊:“靛藍幽靈,我們和你在一起!”

人群分開一條通道,兩個警察押著戴維·李走過來。他的脖子上纏著紗布(和諧環爆炸時劃傷的),臉色慘白,但眼神里還帶著瘋狂。警察給了他一個擴音器,他對著樓頂嘶吼:

“艾琳!你毀了人類的和平!你知道有多少人因為和諧環失效而崩潰嗎?你知道醫院里的抑郁癥患者又開始自殺了嗎?”

艾琳拿起瑪雅事先藏在樓頂的另一臺擴音器,按下開關。她的聲音透過電波,清晰地傳到樓下每個人的耳朵里:

“戴維,你所謂的和平,是用電流封住人們的嘴;你所謂的治愈,是把痛苦埋進墳墓。”她舉起左手小臂,算法紋身?x?P(x)在陽光下格外清晰,“和平不是消除痛苦,是有權利痛苦。就像活著不是永不跌倒,而是摔疼了能大聲喊出來。”

直播彈幕瞬間爆炸了。

“說得對!我寧愿哭著活,也不要笑著死!”

“靛藍自由!這才是我們要的!”

“把這句話刻在元宇大廈上!”

戴維還在嘶吼,但他的聲音已經被人群的歡呼淹沒。一個警察摘下他的擴音器,給他戴上手銬。戴維掙扎著,突然對著樓頂的艾琳笑起來,那笑容比和諧環校準過的更詭異:“你以為你贏了?技術永遠在進化,總會有新的和諧……”

“但反抗也會進化。”艾琳打斷他,對著無人機的鏡頭揮了揮手,“就像代碼會生銹,但自由不會。”

兩個警察從消防通道沖出來,站在艾琳面前。“周博士,你被捕了。”帶頭的警察亮出逮捕令,眼神里卻沒有敵意,“罪名是涉嫌破壞公共設施和網絡攻擊。”

艾琳點點頭,伸出雙手讓他戴手銬。金屬的冰涼讓她想起二十年前被舊公司保安抓住的那天,但這次她的心跳很穩。“能等我一分鐘嗎?”她對警察說,然后對著藍牙耳機喊,“瑪雅,記得把我的涂鴉申請版權。還有,告訴羅伊,代碼開源。”

拘留室的墻壁是慘白的,像和諧環的光。艾琳坐在鐵椅子上,看著窗外的鐵絲網。一個年輕警察推開門,手里端著杯熱咖啡,杯壁上印著元宇的舊LOGO——現在看來像個過時的笑話。

“周博士,喝杯吧。”警察把咖啡放在桌上,他的胸牌上寫著“馬克”,“我媽當年差點被情感AI害了。”

艾琳抬起頭。

“她有嚴重的產后抑郁,”馬克撓了撓頭,“我爸偷偷給她裝了情感AI的早期版本,說能‘治好’她。結果她三個月沒哭沒笑,像個木偶。后來您公開反對那個項目,我爸才把程序刪了。現在我媽還是會抑郁,但她能哭出來了——醫生說這才是好轉的跡象。”

艾琳端起咖啡,熱氣模糊了眼鏡片。“謝謝。”

馬克臨走前說:“法官說你的案子可能要審很久,很多人寫信要求保釋你。還有,外面的新聞說,歐盟已經宣布調查和諧AI了。”

拘留室的門關上后,艾琳從口袋里摸出個東西——是瑪雅塞給她的,一個小小的U盤,偽裝成了鋼筆帽。她趁著警察不注意,把U盤插進拘留室墻上的插座(這里的監控早就被羅伊黑了)。

屏幕亮起,羅伊的視頻彈出來。他的游戲廳里擠滿了人,墻上的電視在播放新聞:“全球已有200個城市出現算法涂鴉,東京的澀谷十字路口、柏林墻遺址、倫敦的大本鐘……”羅伊舉著啤酒瓶,機械手對著鏡頭揮舞:“老伙計,你看,病毒已經擴散了!”

艾琳笑了,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像朵盛開的花。

三個月后,艾琳被保釋出獄。社區大學的系主任親自來接她,手里拿著新的聘書:“周老師,我們想請你回來開課,課程名叫‘藝術與AI的對抗性共生’。”

艾琳的公寓已經修好了,陳太太在門口掛了個紅綢帶,說是“驅邪”。墻上的紅漆字被新的涂鴉覆蓋——瑪雅帶著志愿者來畫的,是那幅樓頂的終極涂鴉縮小版。

她去美術館看展覽,自己的涂鴉被掛在畢加索和達利的作品旁邊,解說牌上寫著:“數字時代的反抗宣言,用色彩破解算法霸權。”但艾琳更喜歡走在街頭,看那些模仿她風格的涂鴉:車庫門上的紅藍色塊,地鐵里的二進制眼睛,甚至幼兒園圍墻上畫的“微笑的自由”。

一個周末的下午,艾琳去唐人街買云吞面。路過一條小巷時,她停下了腳步。

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正蹲在墻上畫畫,手里拿著支靛藍色的蠟筆,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嘴角故意畫得向下撇,像在生氣又像在哭。

女孩的媽媽站在旁邊,沒有阻止,只是笑著說:“別畫太大,會被罰款的。”

艾琳站在陽光下,摸了摸自己新長出的寸頭——這次她染得更亮了,像把沒熄滅的火炬。風吹過唐人街的燈籠,紅的、黃的、藍的,在她眼前晃動,像無數個自由的色塊。

她想起樓頂的廣告牌,不知道現在換成了什么。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個小女孩的笑臉,沒有被算法校準過。

重要的是,代碼會生銹,但自由不會。

重要的是,她的靛藍頭發,還在生長。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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