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鼠巷的空氣像一團浸透了油脂的破布，沉甸甸地壓在李覓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腐敗有機物和某種難以言喻的、仿佛帶電的粘稠感——那是“源質”（Arcanum），這個世界無處不在的“魔法”能量，也是致命的高維污染。

他猛地睜開眼，后腦勺的鈍痛讓他一陣眩暈。映入眼簾的不是熟悉的出租屋天花板，而是一個低矮、潮濕的金屬棚頂，凝結的水珠沿著銹跡斑斑的接縫滴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發出單調而令人煩躁的聲響。記憶碎片混亂地沖擊著他的意識——最后記得的，是電腦屏幕上炸開的藍光，和一陣天旋地轉的失重感。

“咳…咳咳！”他試圖坐起來，喉嚨里卻涌上一股濃烈的腥甜，伴隨著劇烈的灼燒感，仿佛吸入了滾燙的沙礫。這不是普通的嗆咳，是身體細胞對充斥環境的源質產生的強烈排異反應——源質過敏。他蜷縮在冰冷潮濕的地面，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像有無數微小的刀片刮擦著肺葉。

“喲，新來的？還沒適應‘鐵穹’的芬芳空氣？”一個沙啞戲謔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李覓艱難地側過頭。一個蜷縮在角落陰影里的老頭，裹著看不出原色的破布。老頭的一條腿露在外面，膝蓋以下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灰白色，皮膚表面覆蓋著細小的、類似石英的結晶顆粒，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微弱的、病態的光澤。這是“塵染者”，最低階的浸染者，身體在吸收源質獲得微弱力量的同時，開始了不可逆的畸變。

“這…是什么地方？”李覓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磐石鐵穹，‘低污區’D-7段，腐鼠巷。”老頭渾濁的眼睛瞥了他一眼，“看你這反應，純凈種？運氣真差。歡迎來到地獄底層，小子看你細皮嫩肉。給你三條活命忠告：躲穿灰皮戴鳥嘴面具的‘凈源巡警’，避開那些身上長東西的瘋子，還有…忍著餓。”

饑餓感適時地像野獸般撕咬著他的胃。老頭努努嘴，指向墻角一個污穢的金屬桶：“昨天‘凈源配給站’扔出來的‘福氣’，運氣好還能刮點沒爛透的。”

李覓掙扎著爬過去。桶底躺著幾塊黑褐色的、布滿霉斑的塊狀物，散發著一股刺鼻的酸腐氣味，像是某種植物根莖在污染環境下徹底腐敗的產物。這就是底層居民賴以活命的“腐鼠面包”，名字源于它常常吸引并毒死那些啃噬它的變異老鼠。

強烈的求生欲壓倒了惡心。他顫抖著伸出手，抓起一塊相對“完整”的面包。觸手冰冷滑膩，霉斑下的組織呈現出令人作嘔的暗綠色。就在他的指尖接觸到腐敗最嚴重區域的瞬間——

嗡！

一種奇異的、微不可察的震動感從指尖傳來。沒有光芒，沒有聲響，但李覓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冰冷、污穢、充滿扭曲惡意的東西順著他的手指被他猛地“抽”走了！就像拔掉了一個堵塞的塞子。

他驚愕地看著手中的“面包”。那塊原本覆蓋著厚厚綠霉、滲出粘液的腐敗區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了令人作嘔的顏色！霉斑消失，腐敗的暗綠組織像是時光倒流般收縮、硬化，雖然依舊干癟丑陋，但至少變成了類似普通風干植物根莖的狀態，那股刺鼻的酸腐味也淡了許多，只剩下一種單純的、類似陳年木頭的味道。

“這…”李覓瞳孔驟縮。

“嗬！有點意思！”角落的老頭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精光，但隨即就被更深的麻木掩蓋，“小把戲。省省力氣吧，這點凈化，救不了你的小命。趕快吃，吃完趕緊滾，別死在我門口招巡警?！?

李覓的心臟狂跳起來。凈化？剛才那是…我的能力？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手指。接觸過腐敗面包的指尖，皮膚似乎…黯淡了一絲？一種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疲憊感悄然蔓延開來，像是虛了?因該是生命力被偷偷抽走了一縷。所有這是生命虹吸？

他不敢多想，狼吞虎咽地啃食著那塊被“凈化”過的部分?？诟幸廊淮旨c得像木屑，帶著土腥味，但至少沒有了腐敗的毒性和惡臭，勉強能下咽。冰冷的食物滑入胃袋，帶來一絲虛假的飽腹感。

棚屋外傳來沉重的、金屬摩擦地面的腳步聲，伴隨著一種低沉的、不似人聲的嘶吼。李覓透過門板的縫隙向外窺視。

昏暗的巷子里，一個身影正在踉蹌前行。他的體型異常高大，幾乎頂到了巷子上方交錯的銹蝕管道。引起李覓注意的，是他裸露的右臂——那手臂的肌肉虬結膨脹，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皮膚表面覆蓋著一層細密的、類似昆蟲甲殼的黑色硬質層，五根手指則完全變成了彎曲鋒利的骨爪，每一次拖行都刮擦著地面，發出刺耳的“滋啦”聲。他的臉隱藏在兜帽的陰影里，只能聽到壓抑痛苦的喘息，以及偶爾失控時發出的、非人的低吼。

“又一個快撐不住的‘蝕骨境’倒霉蛋，”老頭在角落里冷笑，“爪子快控制不住了。等著吧，要么被統御局的‘清道夫’處理掉，要么徹底‘失墮’，變成外面荒原上的怪物。”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李覓的心臟。這就是獲得力量的代價？畸變，瘋狂，最終變成非人的怪物？而自己剛剛覺醒的能力，似乎是以消耗自身生命力為代價，清除這種污染？在這個污染即力量的世界里，這種能力意味著什么？解藥？還是…異類？

他握緊了拳頭，指尖觸碰過面包的地方，那絲細微的衰老感和疲憊感依然殘留。腐鼠巷的寒風帶著源質的粘稠和腐敗的氣息，灌進破敗的棚屋，也灌進了李覓的心里?；钕氯?，必須活下去。但在這個魔法即詛咒的世界，這條求生之路，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詭異和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