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淵神府的震顫終于平息，那如同金玉交擊般刺耳的葉片撞擊聲也轉為細微的、有規律的沙沙聲。

“總算……壓制住了……”白白虛弱的聲音戛然而止，再也維持不住人形，軟軟地癱倒在玉樹下，重新化為那只通體雪白的幼獸。

他蓬松的皮毛被冷汗浸透，緊緊地貼在身上，小小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痛苦的顫音。

玉樹下，小狐貍周身的狐火并未完全熄滅，但先前狂暴摻雜著黑氣的火焰已經變了一副模樣。

一股溫潤的乳白色光暈自玉樹流淌而出，與狐火交融在一起，為其鍍上了一層安撫的柔光。

那一絲陰毒的黑氣被這股新生的力量逼退，被死死地壓制在火焰的最邊緣，如同被囚禁的困獸，雖仍在掙扎扭動，卻再也無法肆虐。

虛弱的白澤幼獸用盡最后力氣，看了一眼那暫時被禁錮的黑氣，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憂懼，隨即眼皮如有千斤重般，徹底闔上，陷入了深度昏迷。

就在他失去意識的剎那，神府內原本彌漫飄散的霧氣驟然凝聚，化作萬千縷纖細的銀色細線，被無形之力牽引著，涓涓流向玉樹。

翡翠般的葉片紛紛揚揚地飄落，卻在觸及到狐火時，化作一縷縷蘊含著精純生命力的青煙，裊裊升起。

隨著青煙彌漫，玉樹左側那片濃重霧靄向兩側退去，露出下方一泓新生的靈泉。

靈泉的泉眼僅碗口大小，碧藍色的泉水清澈卻又深不見底，水面上浮動著細碎的如星辰的光點。

純凈的水汽與溫和的狐火之光交融成暖金色的光靄，溫柔籠罩住癱軟在樹下的一狐一獸。

在這片生機盎然的光靄中，昏迷的白白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傷口仿佛被一股清涼溫柔的力量緩緩撫平，讓他發出一聲細微而依賴的嗚咽。

就在神府內靈泉涌出、光靄籠罩的一霎那，現實中的攸寧猛地一個激靈，仿佛一股清冽的泉水兜頭澆下，瞬間澆滅了腦海中翻騰的灼熱與混沌。

然而，預料中的寧靜并未降臨。那清泉仿佛洗刷掉了她感知上的最后一層薄紗，將整個世界都粗暴地塞入她的腦海。

“呃……”她痛苦地悶哼一聲，疲憊地癱靠在休息區的木椅上，過載的感官讓每一道聲波都變成尖針，狠狠扎刺著她的神經。

看臺上遙遠的歡呼、引擎熄滅后的低沉余嘯、甚至百米外販賣機制冷的嗡鳴，都在她耳中扭曲、放大，擰成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尖銳噪音。

“喂，你沒事吧？臉色白得嚇人。喝口水緩緩？”蘇嶼辰帶著擔憂的聲音穿透這片嘈雜，他將一瓶冰鎮礦泉水不由分說地貼在她手背上。

冷不丁的涼意激得攸寧猛地一顫，幾乎本能地甩開了手。

她煩躁地抬頭，想讓他離遠點，目光卻驟然凝固——就在蘇嶼辰那頭凌亂的栗色短發之上，竟懸浮著一團虛實交織、緩緩旋轉的金色氣旋？！

然而那本該璀璨奪目的金光，大半都被一層渾濁的灰霧纏繞壓制，如同驕陽被陰云遮蓋。

“你……”攸寧下意識地瞇起眼睛，這奇異的景象讓她暫時忘卻了周遭的嘈雜，“你頭頂……那是什么東西？”

蘇嶼辰被她直勾勾、仿佛見鬼似的眼神盯得心里發毛，手忙腳亂地在自己頭發上一通亂拍：“什、什么東西？灰塵？不會是蜘蛛吧？”

他甚至還心虛地回頭看了看頭頂有沒有什么東西掉下來。

攸寧沒有回答。她怔怔地環顧四周，瞳孔因震驚而微微收縮——

視野所及之處，無論是遠處的工作人員還是近處的車手，每個人頭頂都浮動著或大或小，或明亮如炬或暗淡微弱的氣旋，構成了一個她從未見過、光怪陸離的世界。

【白白！】她下意識地摩挲著手腕上溫涼的玉鐲，【怎么回事？我好像……能直接看見別人的氣運了！】

然而，傳音如石沉大海，那頭是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回應。那股熟悉的、帶著點稚氣卻無比清晰的意念連接，斷了。

【白白？！】

不安瞬間攫住了她。想起當時腦海中響起的，那聲夾雜著痛苦與焦灼的尖銳的呼喚，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

她猛地攥緊了腕間的玉鐲，那冰涼的觸感仿佛帶著刺，順著指骨狠狠扎進心口，帶來一陣陌生而尖銳的揪痛。

蘇嶼辰被攸寧瞬間冷冽的眼神驚得心頭一跳，那目光銳利得幾乎要將他刺穿，與她平日那副懶散或狡黠的模樣判若兩人。

“你怎么了？喂……你別嚇我啊？”蘇嶼辰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此時的攸寧周身散發著一種近乎陌生的、令人心悸的氣場。

攸寧瞥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翻涌的焦躁與種種混亂的感知。

她在心里不斷地告誡自己：冷靜，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

然而空氣中混雜的機油味、汗味、甜膩的香水味……各種氣息如同無形的觸手，攪得她剛平復些許的神經再次緊繃，讓她忍不住蹙起眉頭。

“我們先回去。”她轉回視線，目光沉靜地看向蘇嶼辰，刻意放緩了語速，但字里行間仍透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蘇嶼辰的視線對上她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眼神倏地恍惚了一瞬，失去了焦點。

“是。”他低聲應道，聲音平直，沒了往常的跳脫與生氣。

攸寧微微一怔，敏銳地察覺到他狀態的異常。她試探性地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蘇嶼辰卻毫無反應，依舊目光迷離。她偏頭眨了眨眼，似有所悟，抬手打了個清脆的響指，心中默念清心訣。

蘇嶼辰猛地一個激靈，眼神瞬間恢復了清明，他有些茫然地撓了撓頭；“呃……剛才好像走神了。”

攸寧緩緩放下手，心中掠過一絲驚疑。

剛剛那是……無意中用出的幻術？

她攥了攥指尖，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一個安全安靜的地方，理清這些驟然獲得的窺視氣運的能力，以及白白那邊……

“我們回去吧。”她再次說道，語氣帶著不容反駁的堅決。

“哦！好。”蘇嶼辰點頭應下，他本來還惦記著去試試新的模擬器，但一觸及攸寧那沉靜卻壓迫感十足的目光，所有的念頭都咽了回去，只剩下順從。

兩人從溯光俱樂部出來時，陽光西斜，將街道染成一片明亮的暖金色。

蘇嶼辰熟練地掏出手機點開打車軟件：“我們回學校？”他側頭問道。

然而攸寧的目光卻定格在不遠處，一輛停靠在路邊的黑色賓利旁，那兩個身影格外醒目。

蘇嶼辰見攸寧沒有回應，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看清來人時，他也不由得愣住了，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

周南離抱臂倚在車旁，看見一前一后走出來的二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語帶嘲諷：“呵！出來了？你們兩個倒是真會找地方逍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