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那天，蟬鳴就像被裝了擴大器，在六月的空氣里大聲叫著，我坐在三班的教室里，看著周圍打鬧的同學，手指不自覺地摸著課桌上的刻痕，那是過去三年我們這群人在這里留下的成長痕跡。

教室后方的墻面上，用彩色粉筆寫著“咱們畢業(yè)”這幾個字，在熾熱陽光的照耀下，仿佛在提醒我們，這場青春的盛宴真的即將落幕了。

上午的陽光斜斜照進來時，班長抱著幾個鼓鼓的塑料袋推門進來，說“最后一次班會，吃垮班委！”瞬間，教室里炸開了鍋。

后排男生們把汽水罐碰得叮當響，前排女生們則小心地拆開包裝，薯片袋“嘩啦”一聲展開，香氣混著碳酸的氣泡在空氣里亂竄。

我望著滿桌的零食，卻沒什么胃口，眼睛總是不自覺飄向斜前方那個熟悉的身影——她是我當了一年多的同桌，往后或許再難有這樣名正言順的“相鄰”了。

她穿了一件上面印著卡通圖案的白色T恤，笑的時候，馬尾辮微微地晃動著。

以前做同桌時，她轉筆總愛磕到我的文具盒，“嗒”一聲能把我的思路扯斷；冬天她手凍得發(fā)紅，握筆在草稿紙上戳出小坑，我會假裝嫌棄地把暖手寶推過去，其實心里盼著她快接過去。

可今天，我連主動遞顆糖的勇氣都沒有，只能看著她和周圍同學說笑，像看一場無聲電影，臺詞都在心里，卻不敢說出口。

班主任抱著蛋糕進來時，全班突然安靜得能聽見呼吸聲。

蛋糕上面“畢業(yè)愉快”的字樣被新鮮水果圍繞著，她站在講臺處比耶的樣子，和三年前剛相見時一樣生動，我擠在人群里，看著她發(fā)梢的光影，想起那時候她幫我擋住老師的目光，偷偷遞來的小紙條，還有她指尖劃過我手心的溫度，到現(xiàn)在還燙在我神經(jīng)上。

可現(xiàn)在就連說聲“感謝”都得借著起哄的嘈雜聲，混在“老師您辛苦了”的呼喊里，輕輕地消失了，拍畢業(yè)照時，大家擠在教室里，后背貼前胸，她站在第二排，馬尾被風吹得飄起來，做著“耶”的手勢。

我縮在后排角落，望著鏡頭里小小的她，把那些課間偷瞄的側臉、借橡皮時的緊張、她講題時彎下的腰，都默默收進眼底。

閃光燈亮起的瞬間，我想這大概是我離她最近的一次，也是最遠的一次——往后的照片里，不會再有這樣的位置，讓我偷偷藏起滿心的喜歡。

散場是慢慢發(fā)生的。先是有人開始收拾書包，課本嘩啦啦地響；然后桌椅被倒扣，金屬碰撞聲鈍重得像敲在心上。

我最后看了看她坐過的地方，陽光透過窗戶，在桌面上投下淡淡的影子，桌上還有她落下的半塊橡皮，帶著淡淡的草莓香，那是以前做同桌時，她總愛用的味道。

我鬼使神差地裝進口袋，像是偷走了一段時光。

走出教室時，走廊里的風帶著夏天的黏膩，

同學們?nèi)齼蓛烧f著再見，有人哭了，有人笑著約定暑假見面。

我站在樓梯口，看著空蕩蕩的教室，口袋里的橡皮把我手心抵得疼，

那些沒說出口的話，沒遞出的信紙，都隨著畢業(yè)的鈴聲，被鎖進了六月的風里。

接著經(jīng)過操場，看到我們畫過的黑板報還在，籃球架旁邊的影子很長，想起從前總盼著畢業(yè)，真到了這天，卻發(fā)現(xiàn)最舍不得的，是那些和她做同桌的日常——她轉筆的聲音，她課本上的貼紙，她偶爾碰倒我水杯的慌亂，都成了青春里最珍貴的碎屑，在畢業(yè)這天，簌簌地往下掉。

暮色漫上來時，我拖著影子往家走，口袋里的橡皮還在，草莓香淡了些，卻像把鑰匙，能打開那些藏在課桌上的、關于她的、關于我們的，永遠停在六月的秘密。

畢業(yè)這天，蟬鳴依舊吵鬧，可我的青春，在她馬尾揚起的弧度里，在沒說出口的喜歡里，輕輕合上了書頁，等著往后無數(shù)個夏天，再偷偷翻開。

夜風漸涼，我站在熟悉的路口，望著遠處昏黃的路燈，口袋里的橡皮早已沒有了溫度，可心里的畫面卻愈發(fā)清晰。

教室里的那些時光，像老電影一樣一幅幅出現(xiàn)…

走到小區(qū)樓下，抬頭看夜空，星星稀稀拉拉的，手機突然震動，班級群里彈出照片，是我們擠在一起的畢業(yè)大合影。

她站在中間，笑得明媚，我盯著照片里自己藏在后排的臉，突然鼻子發(fā)酸。

原來有些喜歡，從不需要說出口，只要在同一片青春里，共享過陽光和草稿紙的溫度，就已經(jīng)是最珍貴的擁有。

畢業(yè)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可我知道，往后的日子里，再不會有那樣一個人，讓我在課間操時偷瞄她的背影，在無數(shù)個平凡的日子里，因為她的存在，把單調(diào)的初中生活，過成了滿是星光的旅程。

樓道里的燈亮著昏黃的光，我一步步往上走，口袋里的橡皮隨著腳步輕輕晃動。

太陽升起，教室會迎來新的學生，課桌上的刻痕會被新的故事覆蓋，可屬于我們的、屬于三班的、屬于那段有她的青春，會永遠在記憶里保鮮，像一顆裹著糖衣的果實，在往后某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甜得人眼眶發(fā)酸。

站在家門口，我深吸一口氣，把橡皮慢慢放到抽屜最里面，畢業(yè)這天的風，吹走了蟬鳴，卻吹不散心里的星光。

那些沒說出口的話，就留在2021年夏天的教室里吧，和課桌上的刻痕、和她用過的橡皮、和永遠停在六月的陽光，一起成為青春最溫柔的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