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堆成的山尖插著面紅綢旗，上面“慶功宴”三個金字還是賣對聯的老張頭剛寫的，墨汁沒干就被李哥的豬肉攤濺上了油星。蘇妄言蹲在海鮮攤的泡沫箱上，手里捧著的七星燈座正泛著柔和的金光，七個部件嚴絲合縫，在夕陽下轉動時，投在地面的光斑組成個完整的北斗。

“小蘇大師，快嘗嘗我這九轉大腸！”賣鹵味的王嬸端著砂鍋擠進來，湯汁晃悠著差點灑在燈座上，被張叔眼疾手快地用圍裙接住，“上次要不是你調的風水，我這鹵湯早變酸了！”

菜市場的主干道被臨時清空，紅案白案一字排開，活像武俠片里的門派大會。賣魚的張叔貢獻了剛撈的梭子蟹，劉嬸把最貴的有機蔬菜擺成塔，連收廢品的老李都拎來兩箱啤酒，說是撿破爛時在垃圾桶里翻到的“貢品”。

“都別擠都別擠！”板寸老板——就是洗車行那個——舉著手機直播，鏡頭掃過攢動的人頭，“家人們看到沒？這就是幫蘇大師集齊燈座的功臣們！今天咱們現場開壇……啊不，開席！”

直播間的彈幕刷得飛快：

「前排出售瓜子花生礦泉水！」

「那個鹵大腸看著好香！求地址！」

「終于集齊了嗎？是不是該召喚神龍了？」

蘇妄言摸著燈座上溫熱的紋路，心里一陣感慨。從兇宅改造到工地決戰，這七個部件沾過火鍋店的紅油，裹過養老院的壽桃餡，甚至還泡過 KTV的啤酒——此刻在眾人陽氣滋養下，青銅表面的銹跡全部褪去，露出底下流轉的星光。

“老祖宗，差不多了吧？”他用意念戳了戳羅庚吊墜，燈座中心的凹槽正發出嗡嗡的共鳴，“是不是該啟動了？”

吊墜在他兜里發燙：“再等等，還差最后一道陽氣……”

話音未落，菜市場入口突然刮起陣黑風。遮陽傘被卷得像陀螺，劉嬸的蔬菜塔“嘩啦”倒塌，梭子蟹在地上橫沖直撞。正在啃鹵大腸的流浪橘貓突然炸毛，對著西邊的方向發出凄厲的嘶叫——那里站著個穿紫袍的老者，手里拄著根骷髏頭拐杖，每走一步，地面就結出層白霜。

“玄陰宗宗主！”張叔第一個認出他，抄起旁邊的斬骨刀，“小蘇小心！這老東西是蛇君的師父！”

紫袍老者冷笑一聲，拐杖往地上猛頓。三個嬰兒頭骨從杖頂滾落，在地面組成個三角陣，黑氣從陣眼噴涌而出，化作面漆黑的幡旗，上面繡著密密麻麻的鬼影，正是比萬鬼幡厲害百倍的萬煞幡。

“一群凡夫俗子也敢妄議天道？”宗主的聲音像冰錐扎進人堆，萬煞幡突然展開，那些鬼影爭先恐后地往外鉆，菜市場的陽氣瞬間被抽空，連燈泡都開始閃爍，“今天就讓你們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煞氣化形！”

最先遭殃的是啤酒箱，黑氣掃過的地方，鋁罐瞬間銹成粉末；賣花的小姑娘剛想跑，就被個吊死鬼形狀的煞氣纏住腳踝，嚇得當場哭出來。板寸老板舉著扳手沖上去，卻被煞氣彈飛，撞在豬肉攤的鐵架上，疼得齜牙咧嘴。

“完了完了，這老東西比副宗主厲害十倍！”老李躲在垃圾桶后面發抖，手里還緊緊攥著半瓶啤酒，“小蘇大師快跑啊！別管我們了！”

蘇妄言卻突然笑了。他把七星燈座往空中一拋，青銅燈座在夕陽下炸開金光，七個部件同時旋轉，射出七道不同顏色的光流，分別落在七個人身上——

被光流擊中的賣魚張叔突然渾身冒白氣，手里的殺魚刀“哐當”落地，掌心浮現出和燈座一樣的北斗紋；

養老院的王奶奶本來拄著拐杖，此刻突然站直身體，皺紋里滲出金光，對著撲來的煞氣吹了口氣，竟把那團黑氣吹成了蒲公英；

連之前在 KTV唱《兩只老虎》的胖游客都被藍光射中，手里的烤串突然冒出火焰，嚇得他手忙腳亂地揮舞，倒把幾個鬼影燙得尖叫。

“這是……靈力共鳴！”老祖宗的聲音帶著激動，“所有接觸過燈座的人，此刻都成了陣眼！”

更神奇的事情發生了。菜市場里的人無論老少，只要被燈座的光流掃過，就會涌起淡淡的金光。賣菜的、買菜的、甚至剛被黑氣嚇哭的小姑娘，都下意識地往中間聚攏。金光在他們頭頂連成片，形成個巨大的半球形護罩，把萬煞幡的黑氣牢牢擋在外面。

“不可能！”宗主的紫袍被護罩彈開的金光掀動，萬煞幡上的鬼影突然發出痛苦的哀嚎，“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有如此精純的陽氣？”

“因為我們是眾生啊。”蘇妄言站在護罩中心，看著周圍熟悉的面孔——洗車行老板的扳手在發光，寵物店主的逗貓棒纏著金線，連那個被罰過款的交警都來了，手里的罰單化作金色的符紙，“你以為修行就靠吸人精血？錯了，柴米油鹽里的陽氣，才是最厲害的法器！”

張叔突然想起什么，抓起案板上的豬血往護罩上潑。鮮血遇到金光瞬間沸騰，化作漫天血雨，每滴血珠都像顆小太陽，把靠近的黑氣燒得滋滋冒煙。王嬸把鹵湯潑出去，褐色的湯汁在空中變成鎖鏈，捆住了想逃跑的吊死鬼。

“給我破！”宗主把萬煞幡往護罩上猛拍，幡面突然膨脹成黑洞，無數鬼影組成只巨手，狠狠砸在金光罩上。護罩劇烈搖晃，邊緣的幾個老人被震得后退，金光頓時弱了幾分。

“大家挺住！”蘇妄言對著燈座猛灌靈力，青銅燈座突然射出道沖天光柱，穿透菜市場的頂棚，直刺云霄。正在圍觀的人群里，突然響起整齊的吶喊——

“加油！”

“打倒老怪物！”

“買菜人永不為奴！”

吶喊聲化作實質的聲波，撞在護罩上，金光瞬間暴漲三倍。萬煞幡的巨手突然被彈回，那些鬼影像遇到克星般倒卷而回，齊刷刷鉆進宗主的紫袍里。老者猝不及防，被自己的煞氣反噬，猛地噴出口鮮血，濺在萬煞幡上，幡面頓時萎靡下去，顏色暗淡了大半。

“噗通！”

宗主單膝跪在地上，骷髏頭拐杖“哐當”摔碎，露出里面灌著的黑血。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正在腐爛的手掌，那些被彈回的鬼影正從皮膚里往外鉆，在他身上啃出無數小洞。

“這不可能……”他盯著蘇妄言頭頂的七星燈座，突然凄厲地笑起來，“蛇君大人不會放過你們的！他已經找到龍脈心竅，三日后龍抬頭之時，就是萬蛇蠱吞噬全城之日！”

說完這句話，宗主的身體突然化作黑煙，只留下件空蕩蕩的紫袍和滿地正在融化的白霜。萬煞幡失去控制，在空中掙扎了幾下，被張叔用斬骨刀劈成兩半，黑氣散盡后，竟變成兩張寫滿符咒的黃紙。

菜市場爆發出震天的歡呼。板寸老板舉著手機轉圈直播：“家人們看到沒？我們贏了！這就是團結的力量！點贊破千萬，我們就直播給燈座開光！”

蘇妄言接住緩緩落下的七星燈座，突然發現燈座中心的凹槽里，多了滴金色的液體，正順著紋路緩緩流動，像條迷你的龍。老祖宗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說的是真的。蛇君要在龍抬頭那天引爆龍脈，用全城人的精血喂養萬蛇蠱。”

賣魚張叔遞過來瓶冰鎮啤酒：“小蘇大師別擔心，到時候咱們菜市場聯盟再跟他干一架！我把我那艘打漁船開過來，裝滿黑狗血和糯米！”

王奶奶掏出個紅布包：“這是我攢的護身符，給大家分分。我孫子說現在流行電子護身符，等下我讓他給你們發微信里。”

蘇妄言看著眼前熱鬧的景象，突然覺得手里的燈座變得滾燙。他看向西邊的天空，那里的云層正慢慢匯聚成龍的形狀，月亮在云層中若隱若現，像只冰冷的眼睛。

直播間的彈幕還在刷著“菜市場牛逼”，有人開始眾籌給燈座做個純金底座，有人提議申報非物質文化遺產。沒人注意到，那兩張被劈開的黃紙正在地上蠕動，拼接成個蛇頭的形狀，很快就鉆進了下水道。

而此時，天文臺的密室里，蛇君正用指尖蘸著宗主的鮮血，在星圖上畫出最后一道符。培養皿中的萬蛇蠱已經長成拳頭大小，肉瘤上的眼睛全部睜開，瞳孔里映出的，正是菜市場慶功宴的熱鬧景象。

“快了……”蛇君對著肉瘤低語，聲音里帶著興奮，“等吸收了龍脈的力量，你們就能化形了。到時候，整個世界都會成為我們的獵場……”

肉瘤突然劇烈跳動，在培養皿里撞出個模糊的“三”字。

菜市場的慶功宴還在繼續，煙火在夜空綻放出絢爛的圖案。蘇妄言舉起啤酒瓶，和周圍的人碰在一起，清脆的響聲里，他突然聽見燈座發出聲細微的龍吟。

三日后，龍抬頭。

決戰的倒計時，已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