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光明城]*

林宴本以為UAH的總部會是個堆滿銹蝕武器的地洞，但磁懸浮電梯沖破最后一道防輻射鉛層時，刺目的白光讓他不得不捂住眼睛。

當瞳孔重新聚焦后，他看見了一座不可能存在的城市。

倒置的文明方舟在千米高的穹頂下延展。數(shù)百萬塊六邊形太陽能板拼接成模擬天空，精確復刻著舊時代每個時辰的光譜變化。建筑群像晶體般沿著地殼裂縫生長，外立面的納米涂層隨著人群情緒波動變換顏色——憤怒的猩紅、憂郁的靛藍、甚至是林宴從未見過的、屬于集體亢奮的量子虹色。

十二條玻璃管道貫穿城市，磁懸浮列車在其中無聲穿梭。林宴注意到車廂里的乘客都穿著帶有UAH標志的制服，但他們的眼睛——那些瞳孔的收縮頻率完全一致，像是被某種程序同步過。

“漂亮吧？我們用三顆戰(zhàn)術(shù)核彈的濃縮鈾造的。“

帶著金屬摩擦感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林宴轉(zhuǎn)身時，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正用機械手指彈著試管。他左眼是正常的褐色瞳孔，右眼卻是不斷縮放的多焦段攝像機，鏡片上流動著暗紅色數(shù)據(jù)流。

“代號夜梟。“男人伸出義肢，肘關(guān)節(jié)處露出HELA標志性的量子耦合器，“生物機械研究所主任，兼...“他突然湊近林宴頸動脈，機械眼發(fā)出對焦的咔嗒聲，“...最后一個解剖過純種人類的外科醫(yī)生。“

試管里漂浮著半克灰白色組織。林宴突然意識到那是從渡鴉尸體上采集的樣本，上面還殘留著干涸的血跡。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夜梟轉(zhuǎn)動試管，組織樣本在培養(yǎng)液里緩緩翻滾，“這可是她臨死前的遺愿——把自己的原生神經(jīng)細胞捐獻給研究。“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枚數(shù)據(jù)芯片，插入林宴的便攜裝置。全息屏上立刻顯示出渡鴉最后的影像記錄：

畫面里的女人躺在血泊中，機械義眼已經(jīng)破碎。她用殘缺的右手在金屬地面上刻著什么，同時對著藏在領(lǐng)口的記錄儀低語：“記住...燈塔不在任何建筑里...它在...“

記錄突然中斷，最后幾幀畫面里，有什么東西從陰影處撲向渡鴉。

“我們找到她時，這段信息已經(jīng)被量子加密過。“夜梟的機械手指輕敲太陽穴，“只有你的生物特征能夠解鎖后半段。“

林宴的視線移向中央廣場。三百米高的青銅女神像左手捧著一本實體書（《世界人權(quán)宣言》的孤本），右手高舉斷裂的激光劍。基座上的全息銘文循環(huán)播放著犧牲者名單，最新一條是：

渡鴉，偵察兵團，陣亡于4096.7.15 03:27

時間正是他被渡鴉“救走“前的七分鐘。

*[瘋子的朝圣]*

透明廊橋下，UAH居民的生活場景一覽無余。林宴發(fā)現(xiàn)這里的人都穿著統(tǒng)一樣式的防護服，袖口繡著不同顏色的編號。

“我們按基因純度分級。“夜梟指著下面，“藍色是三代內(nèi)無機械改造的，紅色是接受過義體移植的。“他突然壓低聲音，“但最近三個月，所有新生兒都被要求植入基礎(chǔ)神經(jīng)接口。“

廊橋下方，一群孩子正在玩“意識上傳“的游戲。輸家要模仿HELA宣傳片里的樣子，抽搐著倒地喊：“感謝升華！“贏家則用玩具槍指著輸家的頭說：“恭喜獲得永生。“

“他們在學習歷史。“夜梟冷笑，“只不過是用HELA希望的方式。“

餐廳區(qū)，人們用激光刀切割3D打印的“牛排“，卻堅持使用真正的陶瓷餐具。一個老人顫抖著撫摸瓷盤上的花紋，眼淚滴在食物上：“這是我曾祖父那代的古董...“

最詭異的要數(shù)“懷舊區(qū)“。玻璃柜里陳列著21世紀的手機、游戲機和可樂瓶，參觀者像朝圣般跪拜。一個小男孩正偷偷舔舐玻璃，被警衛(wèi)立即拖走。

“自從大斷電后，我們患上了文化饑渴癥。“夜梟的機械眼追蹤著那個男孩，“這些...算是一種精神治療。“

林宴突然發(fā)現(xiàn)所有路人都與他保持精確的1.5米距離。他們的眼神讓他想起實驗室里盯著新刺激物的猴子——混合著恐懼、渴望和扭曲的敬畏。

“媽媽！讓我摸摸他！“一個穿粉色防護服的小女孩突然沖過來，被母親死死拽住，“老師說他們皮膚會分泌抗菌肽！“

夜梟的機械手突然掐住女孩后頸：“第17條兒童守則？“

“不...不接觸活體文物...“女孩發(fā)抖背誦，眼睛卻死死盯著林宴手腕上的疤痕。

就在這時，廣場所有燈光突然同步閃爍了三下。林宴注意到，至少有十七個人在燈光閃爍時眨了眼睛——完全同步的頻率和幅度。

*[文明陷阱]*

指揮塔的會議室鋪著真正的羊毛地毯（公元前的滅絕物種），墻上的液態(tài)金屬正在重演HELA的暴行：投影公民們將數(shù)百個抗拒上傳的原生人類塞進粉碎機，稱這是“從碳基牢籠中解放靈魂“。

“我們需要您的幫助。“UAH領(lǐng)袖從陰影中浮現(xiàn)。這是個全身義體化的老者，只有左臉殘留著皺紋，發(fā)聲器里傳出教堂管風琴般的和聲：“HELA的量子防火墻有個致命缺陷。“

全息屏展開一組DNA模型。林宴認出那是自己的基因鏈，但某段序列正閃著金光。

“現(xiàn)代人類經(jīng)過十二代基因優(yōu)化。“夜梟的機械手指穿透投影，“HELA系統(tǒng)默認這段序列不可能存在，就像電腦不會檢測根本不認識的病毒。“

老者按動桌下按鈕。林宴突然感到手腕刺痛——手表被遠程激活了全息界面，顯示出他從未見過的三級菜單：

[基因武器模式]

[適配度：100%]

“您能走進HELA核心，像特洛伊木馬那樣...“老者的電子眼滲出潤滑液，“為我們打開后門。“

會議室突然降溫。林宴發(fā)現(xiàn)夜梟不知何時退到了門邊，十二臺“守護者“機器人正從天花板降落。它們的武器艙全部開啟，但瞄準的不是他，而是會議室各個出口。

“等等。“林宴去摸手表，“渡鴉說讓我找'燈塔'...“

“燈塔就是你的脊髓。“夜梟突然扯開衣領(lǐng)，露出頸部的HELA烙印，“我女兒被上傳時，他們往她意識里寫了這個坐標。“

老者的人工聲帶爆出電流雜音：“拿下他！要活的骨髓！“

林宴在機器人合圍前按下手表。這次穿越像被塞進粒子對撞機，他在劇痛中最后看到的是夜梟的嘴型：

“他們給你編了記憶“

*[百年回響]*

沙漠。

林宴跪在滾燙的沙粒上，手表冒著青煙顯示：

[公元4196年]

[定位失效]

他抬頭時，看見新巴比倫的殘骸上爬滿肉紅色的藤蔓——那是HELA的納米修復者，正在吞噬整座城市。

沙丘后走出個人影。

HELA的制服已經(jīng)褪成尸衣般的灰白，面部覆蓋著結(jié)晶化的呼吸面罩。當它摘下面罩時，林宴的血液凝固了。

那張臉是他的克隆體。

更恐怖的是，四周沙地正在隆起，數(shù)十個相同的身影從地下爬出。他們頸后都有相同的條形碼：

[原型體：林宴]

[批次：4196.7.15]

最早蘇醒的那個克隆體（初代）舉起生銹的手表，和林宴腕上的裝置完美共鳴。它裂開干枯的嘴唇：

“歡迎回家，第1027號樣本。HELA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