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的腥氣越來越重,混著股甜膩的霉味,像是爛掉的果子泡在血里。林長宇捏了捏斷妄刀的刀柄,刀身微微發燙,紅光比剛才暗了些——吸收血蓮燈的黑血畢竟是臨時提升,這會兒正慢慢回落,好在三瓣的底子還在,氣血運轉比從前穩得多。
“慢點走。”他壓低聲音,側耳聽著前方,“前面有腳步聲。”
趙問天立刻往墻上貼,借著斷妄刀的紅光,能看見通道側壁有個半人高的凹洞,是之前血蓮宗弟子藏東西用的。“進這里躲躲。”他率先鉆進去,葉律趕緊把李安安推進去,自己縮在最外面,只露出半只眼睛。
林長宇最后一個進去,剛把刀收回鞘,通道那頭就傳來了拖沓的腳步聲,伴著鐵鏈拖地的嘩啦聲。借著遠處微弱的火光,能看見兩個穿黑甲的血衛押著個籠子,籠子里蜷縮著個瘦小的身影,頭發遮著臉,看不清模樣,只聽見鐵鏈蹭過石壁的聲響,在這窄道里撞出空洞的回音。
“快點走!耽誤了給蓮心殿送‘養料’,仔細你的皮!”左邊的血衛踹了籠子一腳,鐵皮相撞的脆響里,籠里的人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像只被踩住的貓。
林長宇的手又摸向刀柄——那嗚咽聲有點耳熟。
“急什么,”另一個血衛打了個哈欠,“執法長老今兒個正忙著煉化新得的‘血髓’,哪顧得上這點小事。再說了,這丫頭片子也就剩下半口氣,送去了也是墊底的。”
籠子里的人突然抬起頭,露出張沾滿血污的臉,左眼角有顆小小的痣——是紅街上那個抱著孩子的婦人!
李安安的呼吸猛地頓了頓,手指死死摳著石壁,指甲縫里滲出血來。林長宇按住她的肩膀,輕輕搖頭,斷妄刀的紅光在鞘里閃了閃,像是在說“時機不到”。
血衛押著籠子走遠了,鐵鏈聲越來越淡。葉律剛想說話,被趙問天捂住嘴——通道頂突然落下幾滴粘稠的液體,砸在他手背上,黑紅色,帶著股熟悉的腥氣。
“是血。”林長宇仰頭看,通道頂的石縫里正緩緩滲出血珠,像有什么東西在上面流,“快走,這地方不安全。”
鉆出凹洞時,李安安的臉還白著:“那婦人……她的孩子呢?”
“不知道。”林長宇往前走,斷妄刀的紅光掃過地面,“但她還活著,就是機會。”
通道在前面拐了個彎,盡頭出現了微弱的綠光。走近了才發現,是堵石墻,墻上刻著密密麻麻的血蓮圖案,花心處嵌著顆拳頭大的綠寶石,正往外滲著霧氣,聞著讓人頭暈。
“是‘迷魂霧’。”趙問天捂住鼻子,“我爹說過,血蓮宗用這東西困住想逃的弟子,聞多了就會對著墻磕頭,直到氣血耗盡。”
葉律往墻上摸了摸,指尖沾了層滑膩的粘液:“這墻是活的?”
“不是活的,是喂了血。”林長宇盯著綠寶石,斷妄刀的紅光突然亮了亮,刀身映出石墻后的景象——是條更寬的通道,兩側擺著十幾個鐵籠,里面全是和那婦人一樣的平民,個個眼神呆滯,嘴角掛著白沫。
“墻后面是‘養氣室’。”他抽出斷妄刀,紅光劈向綠寶石,“這些霧氣是從寶石里出來的,毀了它就行。”
刀光撞上寶石的瞬間,綠寶石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霧氣變得濃稠,里面隱約浮現出無數張人臉,哭嚎著撲過來。林長宇的氣血猛地運轉,斷妄刀的紅光形成道屏障,將霧氣擋在外面,那些人臉撞在屏障上,發出滋滋的響聲,像被燒化的蠟。
“快!它在吸氣血!”趙問天指著綠寶石,寶石的顏色越來越深,墻縫里滲出的血珠也越來越快。
林長宇咬咬牙,將僅剩的三瓣氣血全部注入刀身,紅光凝成道尖刺,狠狠扎進綠寶石中心。寶石“咔嚓”裂開,霧氣瞬間散了,露出后面的通道,十幾個鐵籠里的人同時癱倒,發出沉重的喘息。
“得救了……”一個籠子里的老漢喃喃道,渾濁的眼睛看著林長宇,像是在看鬼神。
林長宇沒停,斷妄刀的紅光掃過鐵籠的鎖,鎖鏈紛紛斷開。“想活命的,跟著我們走。”他往通道深處指,“盡頭有密道,能通往后山。”
平民們互相攙扶著站起來,那個眼角有痣的婦人也在其中,她走到林長宇面前,突然跪下來:“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被關在蓮心殿的‘血池’里……”
“血池?”李安安掏出筆記,翻到最后一頁,上面畫著個圓形的池子,池邊刻著鎖靈陣,“我師傅說,那是血蓮心的‘根’,用活人養著,才能長得快。”
林長宇的氣血又開始翻涌——難怪斷妄刀一直指引著往蓮心殿走,那里不僅有執法長老,還有這堆骯臟事的根源。
“你們先走。”他把斷妄刀遞給趙問天,“帶著他們從密道走,出了山就往南,那里有反血蓮宗的義軍。”
“那你呢?”趙問天接過刀,手有點抖。
“我去蓮心殿。”林長宇看向婦人,“你知道血池在哪?”
婦人點頭:“我被押著路過時看見過,在蓮心殿的地下室,有四個血衛守著,個個都是三瓣巔峰。”
“夠了。”林長宇笑了笑,從墻上掰下塊鋒利的石片,“你們走你們的,我自有辦法。”
趙問天還想說什么,被李安安拉住:“讓他去。”她看著林長宇的背影,“他不是逞能,是不得不去。”
平民們跟著趙問天往密道走,婦人走在最后,回頭看了林長宇一眼,塞給他塊碎布:“這是我孩子的襁褓,上面有他的氣息……或許能幫你找到他。”
碎布上沾著淡淡的奶味,混著血腥氣,林長宇捏在手里,突然想起水老頭的舊刀——都是些沉甸甸的牽掛。
蓮心殿比想象中近,轉過養氣室就是。殿門是整塊黑石做的,上面刻著朵巨大的血蓮,花瓣上的紋路里嵌著金線,看著既華貴又詭異。林長宇剛想推門,門突然自己開了,一股熱浪涌出來,帶著股焦糊味。
殿里空蕩蕩的,正中央擺著個半人高的鼎,鼎里燃著暗紅色的火,旁邊扔著件黑袍,左胸處有個燒焦的洞——是執法長老的衣服。
“來了?”一個聲音從殿后傳來,慢悠悠的,帶著股子得意,“我還以為你要躲到明天。”
林長宇握緊石片,往后殿走。后殿的景象讓他瞳孔一縮——執法長老倒在地上,胸口插著把匕首,左眉骨的疤痕扭曲著,死不瞑目。他的尸體旁站著個穿紅袍的年輕人,背對著他,手里把玩著個黑色的盒子,正是裝血蓮心的那個。
“石饕?”林長宇皺眉,這聲音有點像,又不太像,更尖細些。
年輕人轉過身,左臉有道新鮮的疤痕,正是石饕!只是他的眼睛變成了全黑色,嘴角咧到耳根,像是被人撕開的:“好久不見啊,林長宇。”
他手里的盒子突然打開,血蓮心在里面跳動著,發出嬰兒啼哭般的聲響。石饕伸出舌頭舔了舔盒子邊緣:“執法長老想獨吞它,真是天真。這東西,本來就該是我的。”
“你沒死?”
“死了啊。”石饕笑了,全身的皮膚突然裂開,露出里面青黑色的筋脈,“但血蓮心救了我,你看,我現在比以前強多了……”他突然消失在原地,再出現時已經到了林長宇面前,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這都要謝謝你,若不是你毀了血蓮燈,我還拿不到它。”
林長宇側身躲開,石片劃向他的脖子,卻被他用盒子擋住,石片“當”的一聲斷了。
“沒用的。”石饕的黑眼睛里映出林長宇的影子,“我現在和血蓮心融為一體,你殺不了我。”
他揮拳打過來,拳頭上纏著青黑色的筋脈,帶著血蓮心的邪氣。林長宇往后退,后背突然撞到個東西——是個鐵籠,里面蜷縮著個嬰兒,正閉著眼哭,身上蓋著塊碎布,正是那婦人孩子的襁褓。
“想救他?”石饕笑得更歡了,“那就用你的血換啊。你不是很能打嗎?不是要救所有人嗎?來啊。”
林長宇的氣血突然平靜下來,比任何時候都穩。他想起水老頭的舊刀,想起紅街的血,想起斷妄刀三百年前的主人——原來所謂的強大,從來不是能贏多少架,是有多少值得守護的東西。
“好啊。”他笑了,不是之前的冷笑,是帶著點豁出去的熱,“但你得先看看這個。”
他突然扯斷自己的袖口,露出胳膊上的血蓮印記——那印記在剛才的打斗中被血蓮心的邪氣感染,正慢慢變黑。石饕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黑眼睛里閃過一絲貪婪:“你也被感染了?正好,把你一起煉了,血蓮心會更完美……”
就在他分神的瞬間,林長宇猛地沖向鼎里的暗火,抓起執法長老的黑袍,蘸著鼎里的火油,轉身甩向石饕。黑袍纏在石饕身上,火油遇火“轟”地燃起,青黑色的筋脈在火焰中劇烈扭動,發出刺鼻的焦臭味。
“啊——!”石饕慘叫著去撲火,手里的盒子掉在地上,血蓮心滾了出來,在地上跳動著,發出驚恐的尖叫。
林長宇沒管他,沖過去打開鐵籠,抱起嬰兒。小家伙哭得嗓子都啞了,抓著他的衣襟不放,小小的手熱乎乎的。
“別怕。”他輕聲說,抱著孩子往殿外跑。
石饕在身后嘶吼,火焰中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后縮成團黑炭,只有血蓮心還在地上跳,發出絕望的哭嚎。林長宇跑出蓮心殿時,正好撞見趙問天他們——原來他們沒走,一直在殿外等著。
“快走!”趙問天接過嬰兒,塞給那婦人,“密道要塌了!”
后殿傳來巨響,石饕的尸體炸開,血蓮心的碎片濺得到處都是,落在地上長出紅色的小花,很快又枯萎。林長宇最后看了眼蓮心殿,斷妄刀不知何時回到了他手里,刀身的紅光柔和了許多,像是松了口氣。
逃出密道時,天已經亮了。黑風崖的碎石還在往下滾,血蓮宗總壇的方向冒起了黑煙,據說養氣室的平民們沖出來時,點燃了存放血髓的倉庫。
那婦人抱著孩子,對著林長宇磕頭,磕得額頭都紅了。林長宇想扶她,卻被趙問天拉住:“讓她磕吧,這是她能做的全部了。”
葉律蹲在地上數平民:“一共十五個,都活著。”
李安安翻開筆記,最后一頁的鎖靈陣圖上,不知何時多了行小字,像是她師傅的筆跡:“蓮開即謝,血盡花亡。”
林長宇握緊斷妄刀,刀身的紅光在晨光里漸漸淡了,變回銀白的樣子,只是波紋里,似乎多了些溫暖的東西。他知道,血蓮宗的事還沒完,總會有新的麻煩找上門。
但此刻看著眼前的人,聽著嬰兒的哭聲,聞著山里清新的風,他突然覺得,那些麻煩,也沒什么好怕的。
“往南走。”他說,腳步輕快了些,“去找義軍。”
趙問天跟上他,葉律拉著李安安,婦人們抱著孩子,一群人往南走去,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長,像串歪歪扭扭的糖葫蘆,在黑風崖下,走出了條嶄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