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團的合唱排練成了她每周的期待。寬敞的排練廳,明亮的燈光,幾十個年輕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在指揮棒的引領下,從最初的雜亂無章,到逐漸找到和諧統一的韻律。林溪站在女低聲部的位置,沈雨薇則在高聲部時不時飆出幾個亮眼的音符。當所有人的聲音完美融合,形成宏大的和聲在廳內回蕩時,林溪能感覺到一種奇妙的共鳴。那不僅僅是聲波的共振,更像是無數個體意志短暫凝聚成一股純粹力量的感動。在這種集體的、充滿生機的能量場中,她體內的龍珠異常安靜,仿佛也沉浸在這和諧的氛圍里,甚至有一絲細微的、愉悅的波動。
排練的間隙,沈雨薇總是嘰嘰喳喳地拉著林溪討論哪個聲部的學長最帥,或者抱怨某個高音怎么也唱不上去。林溪微笑著傾聽,偶爾附和幾句。她的目光偶爾會不經意地掃過排練廳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她知道,那片夜色下,是靜謐的翡翠湖。湖水深處,銀鱗的冰冷觸感和熔金豎瞳的清晰視野,是獨屬于她的另一個世界。但此刻,站在燈光下,感受著身邊同伴的體溫和歌聲的暖意,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到,自己似乎同時擁有了兩個世界——一個屬于冰冷神秘的龍珠傳承,一個屬于溫暖平凡的大學新生林溪。
她小心地維持著這種微妙的平衡。翡翠湖依舊是她的秘密訓練場,但不再是尋找同類的絕望之地,而是熟悉力量、與自己體內那份“異類”和解的后花園。只有在夜深人靜,沉入那片冰涼的湖水,銀鱗悄然覆蓋手臂時,她才允許自己短暫地釋放那份非人的力量,感受水流如臂使指的快意。而每一次離開湖水,鱗片褪去,她又變回那個安靜、努力、偶爾會笑的漢語言文學系新生。
日子像安大校園里梧桐樹的葉子,在秋風中悄然變黃,又一片片飄落。平凡、充實,帶著煙火氣的溫暖和青春特有的微光。直到那個深秋的合唱團加練之夜。
為了準備即將到來的校級合唱比賽,藝術團安排了多次加練。那天晚上排練的是一首難度頗高的混聲合唱《雪落下的聲音》,其中有一段女高音需要連續唱出幾個極具穿透力的高音C,對氣息和音準要求極高。沈雨薇作為高聲部的主力,反復嘗試了幾次,總是差那么一點火候,要么氣息不足音飄了,要么用力過猛音炸了。指揮老師皺著眉頭,示意大家停下。
“沈雨薇,單獨來一遍副歌那段高音!注意氣息下沉,頭腔共鳴!想象聲音是一條線,拋出去,要穩,要高,但不能炸!”指揮老師的聲音在安靜的排練廳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雨薇身上。她圓圓的臉蛋因為緊張和之前的用力而漲得通紅,手指緊緊攥著樂譜邊緣,指節發白。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按照老師的要求,開口唱道:“雪落……無聲——”
聲音甫一拔高,到了那個關鍵的節點,果然又出現了問題!氣息猛地一沖,聲音如同失控的箭矢,驟然變得尖銳、刺耳!那失控的高音帶著強烈的、不和諧的聲波能量,如同無形的沖擊波,猛地擴散開來!
嗡——!
就在那失控的高音炸響的瞬間!
林溪身體里那顆一直安穩沉睡的龍珠,毫無征兆地、劇烈地搏動了一下!
一股冰冷、尖銳的刺痛感,伴隨著一種被強大聲波能量強行“敲擊”的共振感,猛地從核心炸開,直沖她的耳膜和大腦!眼前瞬間一花,排練廳明亮的燈光仿佛被扭曲!更可怕的是,一股強烈的寒意不受控制地從她體內逸散而出!以她為中心,周圍一小片空氣中的水分子瞬間被凍結!幾片細小的、如同鉆石粉塵般的冰晶,憑空凝結,在燈光下閃爍著微光,又迅速消融!
“嘶……”林溪倒抽一口冷氣,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一顫!她猛地低下頭,長發滑落遮住側臉,雙手死死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盡全部意志力壓制住那股失控的寒意和眼底瞬間涌起的灼熱感!
“停!”指揮老師無奈地喊停,并未注意到角落里的微小異象,“還是不行!氣息!沈雨薇,你的氣息太浮了!休息五分鐘,大家調整一下!”
排練廳里響起一片放松的吐氣聲和低聲交談。沈雨薇沮喪地垂下頭,幾乎要哭出來。
林溪的心臟還在胸腔里狂跳,后怕的冷汗瞬間浸透了內里的衣衫。她悄悄松開緊握的拳頭,掌心留下幾個深深的月牙印。剛才那瞬間的失控,雖然極其短暫和微弱(只有幾片瞬間消融的冰晶),卻讓她驚出一身冷汗。是因為那失控高音蘊含的強烈聲波能量?還是因為……這聲音,無意中觸及了某種頻率?
當初在迎新晚會時,林溪無法遏制龍珠的異動,那種失控歷歷在目。
這是偶然嗎?
林溪靜下心來思考。每次失控時,體內的龍珠都會有強烈的反應,那種感覺就好像產生了共鳴。這說明聲波一定和龍珠存在某種關系。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越過沮喪的沈雨薇,看向排練廳的另一側。陳然然正坐在觀眾席靠后的位置(她是來等林溪和沈雨薇一起回宿舍的),手里捧著一本書,似乎看得很專注。但就在林溪抬頭的瞬間,陳然然也恰好推了推鼻梁上的細邊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林溪微微發白的側臉,以及她腳邊地面上那幾滴剛剛融化、幾乎看不見的細小水漬(那是冰晶融化留下的)。那目光停留了不到半秒,便若無其事地移回了書頁上。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剛剛找回的平凡與充實感,仿佛被那幾片轉瞬即逝的冰晶和那道平靜的注視,悄然撕開了一道縫隙。湖底的冰冷陰影,似乎從未真正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