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帶著點初秋的微涼，透過教室窗戶灑在課桌上。

一個月前，顧嶼安帶著被秋禮貌拒絕禮物后的許些尷尬，忐忑地走進了教室。

他目光下意識地掃向自己的后座，秋已經(jīng)坐在那里。

秋正低頭整理著書本，她聽到動靜抬起頭，看到是顧嶼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用帶著點晨起慵懶的語氣道：

“早，顧嶼安。”

秋聲音不高不低，自然得如同每一個普通的早晨。

顧嶼安那顆懸了一夜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托住，緩緩落回了實處。

那份因禮物被拒而產(chǎn)生的尷尬和失落，在秋這聲問候里被悄然撫平。

“早?！彼B忙回應(yīng)道。

“看來……秋并沒有因為禮物的事情而疏遠自己。”

“朋友，還是朋友，這就夠了。”

顧嶼安這樣告訴自己，心里踏實了不少。

這一天過得風平浪靜，上課、下課、傳書本，閑聊……一切似乎都和往常沒什么不同。

秋的態(tài)度依舊自然隨意，仿佛昨天QQ上那場關(guān)于禮物的簡短對話從未發(fā)生過。

顧嶼安也努力調(diào)整著自己的心態(tài)，將那份小小的失落壓進心底最深處，盡量表現(xiàn)得和平時一樣。

慢慢他覺得是自己想太多了，朋友之間拒絕一個禮物提議，確實不是什么大事。

今天是周五，明天有一天的周末，父母剛好又不在家，緊繃了一周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

顧嶼安來到電腦房，習慣性地打開電腦，登錄了QQ。

班級群里正熱鬧著，幾個活躍分子在討論著游戲，爭論著自己的獨到見解，消息刷得飛快。

“真的假的，楊戩現(xiàn)在這么超標？”

“不然呢，經(jīng)濟相同隨便一打三?！?

“發(fā)個截圖看看。”

……

顧嶼安也被話題吸引，順手點開了群聊窗口，看到有人要截圖，便也想分享一下自己的戰(zhàn)績。

他熟練地按下截圖快捷鍵，鼠標在屏幕上快速框選了關(guān)鍵區(qū)域，然后直接粘貼到了群聊的輸入框里。

他又敲下幾個字，順手點下發(fā)送，消息發(fā)送成功。

顧嶼安端起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口，目光隨意地掃過群里刷新的消息，等著看大家的反應(yīng)。

大家還是繼續(xù)討論著游戲，并沒有其他別的反應(yīng)。

然而幾分鐘后，群里突然出現(xiàn)了詭異的安靜——

緊接著，好幾個頭像幾乎同時跳了出來，帶著一串串的“@嶼安”。

顧嶼安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瞬間攫住了他。

他迅速放下水杯，有些不安地點開群里艾特他的消息。

“臥槽，@嶼安你這截圖……”

“哇哦~這什么情況？@嶼安”

“深藏不露啊@嶼安”

“看截圖右上角，有驚喜。”

顧嶼安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手忙腳亂地點開自己剛剛發(fā)送的截圖，放大右上角一看——

果然。

在他截取的游戲界面右上角，那個小小的QQ系統(tǒng)懸浮窗也一并被截了進去。

就在那個懸浮窗里，清晰地顯示著一個小小的愛心圖標——特別關(guān)心的標記。

圖標旁邊，是那個他無比熟悉、屬于秋的圍巾少女頭像。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顧嶼安頭皮發(fā)麻，他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去點開撤回按鈕——

但消息發(fā)出超過2分鐘，撤回已經(jīng)變成了刪除。

撤回不了。

他又立刻鬼使神差地去點“刪除”，手指微微顫抖。

消息被刪除，從群聊記錄里消失了。

但又有什么用呢，掩耳盜鈴罷了。

刪除能讓自己看不到，可別人還是看得到。

顧嶼安僵在電腦前，大腦一片空白，臉頰滾燙得像是要燒起來，耳根更是紅得滴血。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他。

“秋看到了嗎？”

“群里那么多人……她會怎么想？”

會覺得他惡心、煩，偷偷摸摸？

會覺得他之前的接近、幫忙，挑選禮物，都是別有用心？

會不會……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這些念頭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他的心臟。

顧嶼安死死盯著那個灰暗的圍巾少女頭像，似乎想透過屏幕看到她的反應(yīng)。

手指冰涼，掌心全是冷汗。

但與此同時，在顧嶼安深深的恐慌里，一道極其微弱卻異常執(zhí)拗的聲音響起。

如同黑暗中的螢火，頑強地閃爍了一下：

“萬一……”

“她接受了我的心意……”

“萬一她并不反感呢？”

這個念頭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帶著毀滅性的誘惑。

“萬一……她其實也對我有那么一點點好感？”

這個“萬一”帶來的可能性，像罌粟花散發(fā)著致命的誘惑，瞬間點燃了他心底深處壓抑已久的的期待。

恐慌與期待，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在他腦海里瘋狂沖撞——

他害怕得要死，害怕失去現(xiàn)在這份好不容易維持的“朋友”關(guān)系，害怕看到秋厭惡的眼神。

但心底深處，又有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固執(zhí)的火焰在燃燒——對“萬一成功”那無比誘人的幻想。

艾特他的消息還在斷斷續(xù)續(xù)地蹦出來，夾雜著各種“嘿嘿”、“懂了懂了”之類的曖昧起哄。

更有甚者，甚至還@了Autumn，要讓秋自己出來親眼看。

同學的調(diào)侃像無數(shù)根細小的針，反復扎在顧嶼安緊繃的神經(jīng)上。

他死死盯著屏幕，眼睛酸澀，卻不敢移開分毫。

手指冰涼僵硬地懸在鼠標上方，每一次刷新都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恐懼。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群聊記錄飛速滾動，話題漸漸被其他人帶偏，討論起周末的安排和其他八卦。

但顧嶼安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所有的喧囂都模糊成一片嗡嗡的背景噪音。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死死鎖在那個圍巾少女頭像上。

她肯定看到了。

就算現(xiàn)在沒看到，之后也肯定會看得到，群里那么多人艾特她，消息刷得那么快。

就算秋現(xiàn)在真的不在線，只要她打開群聊，往上翻一翻，立刻就能看到那張截圖，和那些指向性的調(diào)侃。

她不可能不知道。

顧嶼安抱著最后一絲微弱、幾乎要熄滅的僥幸，一遍遍刷新著聊天窗口，期盼秋下一秒發(fā)來新消息——

哪怕只是一個問號，一個省略號……

只要證明她看到了，并且沒有立刻把他拉黑刪除，都行！

然而沒有，什么都沒有。

那個圍巾少女，始終是沉默的。

沒有跳動，沒有閃爍，沒有任何回應(yīng)。

群里的喧囂漸漸遠去，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和屏幕上那片冰冷的灰暗。

剛才那點因“萬一成功”而燃起、卑微到塵埃里的期待小火苗——

在這片死寂的沉默面前徹底澆滅，連一絲青煙都沒留下。

巨大的難堪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臉頰滾燙，耳根更是燒得發(fā)痛，仿佛被無數(shù)道目光灼燒著。

他覺得自己像個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鬧市中央的小丑。

所有的隱秘心思都被赤裸裸地暴露在陽光下，供人嘲笑、點評。

而最讓他無地自容的是，那個他小心藏匿、視若珍寶的心意，得到的只是秋徹底的沉默。

不知所措的茫然和恐懼緊隨其后。

“恐懼什么？”

恐懼秋會因此厭惡他，覺得他惡心、變態(tài)，心機深沉。

恐懼秋會認為他之前的每一次幫忙、每一次接近，都帶著不純的目的。

恐懼秋會徹底疏遠他，連朋友都沒得做。

“后天上學時，自己該如何面對她？”

“是裝作若無其事，還是……連目光都不敢接觸？”

“………”

一道短短帶著濃重鼻音、近乎哽咽的聲音細碎地擠了出來。

顧嶼安猛地抬手，狠狠捶了一下墻壁，力道之大，讓整張電腦桌都跟著震動了一下。

強烈的自我厭惡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纏繞著心臟。

……自己夠沒用。

送禮物被拒，截圖泄露心事……

每一次試圖靠近，都笨拙地踩在雷區(qū)，把原本還算平靜的關(guān)系炸得粉碎！

秋的沉默，像一記無聲的耳光，響亮地扇在他臉上。

沉默，比任何嘲諷、拒絕都更冰冷，更傷人。

這意味著秋知道了，但不屑于回應(yīng)。

她不想解釋，不想澄清，甚至……不想再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自己視若珍寶的心意，其實從頭到尾都不值一提，連一個表情、一個字都不足以吝嗇給予。

顧嶼安再也無法忍受，他猛地起身，狠狠地按下了電腦主機的電源鍵，屏幕瞬間一片漆黑。

他像一頭受傷的困獸，轉(zhuǎn)身快步走進自己的房間，鎖上了門。

他背靠著冰冷的門板，身體無力地滑落，最終跌坐在地板上。

額頭抵著膝蓋，雙手死死地抱住頭，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難堪、恐懼、自我厭惡……種種情緒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沖擊著顧嶼安搖搖欲墜的堤壩。

“后天……”

“后天該怎么辦？”

他連抬起頭、走出這扇門的勇氣，都快被這無邊的沉默和恐懼，徹底碾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