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匆匆吃完母親留的夜宵，沈景延就鉆進了自己的房間。書桌上的臺燈亮起，照亮一小片區域，但他此刻的心思全然不在作業上。他飛快地打開手機，登錄了《星界》這款游戲。

熟悉的登錄音樂響起，他立刻收到了一個組隊邀請——來自“枕月辭”。他點擊接受，進入了隊伍的語音頻道。

“嘿，你來啦！”耳機里立刻傳來枕月辭活力滿滿的聲音，像跳躍的音符，“等一下哦，我再拉個人，今晚我們三排上分！”

沈景延嗯了一聲，順手調整著游戲里的天賦符文。沒多久，隊伍列表里多了一個陌生的ID，緊接著，一個略帶遲疑、輕輕柔柔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喂？能…能聽到嗎？”

這個聲音……沈景延操作握著手機的手頓住了。這分明是剛剛才在校門口分別的江晩檸的聲音？

“江晩檸？”他有些不確定地開口，語氣里帶著明顯的驚訝，但驚訝之下，又藏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驚喜，“你也玩這個游戲？”

“啊……是沈景延啊。”江晩檸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夾雜著細微的電流雜音，“嗯，就……偶爾玩玩，不是很厲害。”

“太好了！晩檸是我拉來的！”枕月辭笑著插話，語氣歡快，“人多熱鬧嘛！”

沈景延幾乎是脫口而出，發出了連自己事后都覺得有些唐突的邀請：“那……那我們以后要不要經常一起玩？”話說出口，他才感到一絲忐忑。

“好呀！”兩個女聲幾乎是同時響起回應。枕月辭的回答干脆又響亮，帶著她一貫的爽朗；江晩檸的那聲“好呀”則輕細許多，像羽毛輕輕掃過心尖。枕月辭很快點了開始匹配，游戲開始了。

接下來的對局，充滿了各種意想不到的狀況。耳機里是枕月辭清晰快速的指揮和時不時爆發出的清脆笑聲，她玩得又猛又好。沈景延操作著自己擅長的英雄，正躲在防御塔下謹慎回城補充狀態。突然，他看到江晩檸使用的輔助角色有些笨拙地越過了中路河道，似乎是想去插個眼位，但下一秒，她好像按錯了技能鍵，一個閃現非但沒后退，反而直接撞進了對面打野的懷里。“哎呀！”耳機里傳來她小聲的驚呼和被抓后緊張的呼吸聲。

“哎呀！晩檸你小心點呀！”枕月辭的聲音同時響起，帶著點焦急，“對面紅區！沈景延，對面紅Buff好像刷新了，感覺有人蹲！去看看嗎？”

沈景延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驚得手一抖，回城結束落地后，下意識點開了商店，本想購買關鍵的保命裝備“輝月”，卻手誤買成了攻擊屬性的“速擊之槍”。他懊惱地嘖了一聲。

“對不起……”江晩檸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明顯的歉意和沮喪，像隔了一層毛玻璃，有些模糊。她的游戲角色復活后，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默默蹲在己方的野區角落里，機械地一下下平A著小型野怪，顯得有些孤單。

沈景延想說“沒關系，慢慢來”，但話未出口，枕月辭已經笑著把話接了過去，語氣輕松：“沒事沒事！晩檸你看，你還是適合玩軟輔跟著我混啦！跟我跟我，保我輸出！”

從那個夜晚開始，這樣的三人游戲之夜變得頻繁起來。沈景延發現，江晩檸的麥克風總是時開時關，不像枕月辭幾乎全程在線、暢所欲言。有次激戰間隙，他忽然聽到江晩檸那邊傳來極其輕微的、紙張翻動的沙沙聲，間或還有筆尖劃過紙面的細微響動。

“在寫作業嗎？”他忍不住壓低聲音，好奇地問了一句。

耳機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只有游戲里她操控的角色被防御塔攻擊時發出的“滋滋”電流音效作為回應。她似乎又把麥克風關掉了。

而枕月辭則完全不同。她會在沈景延或者集齊隊友，打出極其耀眼的操作時毫不吝嗇地歡呼：“哇！這也太帥了吧！”；會在他殘血被追殺時，毫不猶豫地交出自己寶貴的閃現沖過來替他擋下致命技能；她的笑聲總是那么清脆響亮，像一串被風吹動的玻璃風鈴，在寂靜的深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動人，輕易地穿透耳機，落在他耳邊。

時間在手指敲擊屏幕的敲擊聲和游戲音效中飛快流逝，轉眼到了三月末，天氣漸漸變得悶熱。一個周末的晚上，他們早早約好要通宵打排位，沖刺更高的段位。但不到十點，江晩檸就輕聲說：“抱歉，我明天早上還有有事得先下了。”隊伍列表里，她的頭像暗了下去。

頻道里突然只剩下他和枕月辭。兩人沉默地打了兩局，氣氛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

凌晨兩點半，窗外一片寂靜，只有電腦風扇運轉的微弱聲音。手機屏幕和顯示器發出的光幽幽地映在沈景延略顯疲憊的臉上。他聽到耳機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微響動。

“喂，沈景延，你餓不餓？”枕月辭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沉默，背景音是包裝袋被撕開的清脆響聲，“我在吃薯片呢，黃瓜味的，清爽不油膩。你要不要也去拿點吃的？”

“哦，還好。”沈景延應道，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瞥向好友列表——那個屬于江晩檸的游戲ID，依舊是灰色的。她最后一條隊伍消息還冷冷清清地停留在晚上八點多：“你們玩，我先下了。”

從游戲新活動，聊到學校里的趣事，枕月辭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題。當她用一種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說著。沈景延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手指無意識地點開她的主頁看著，屏幕上，那個灰色的頭像始終沒有亮起。

第二天周一課間，沈景延和幾個男生從廁所回來，路過走廊盡頭的開水房時，一眼就看見了江晩檸和枕月辭。她們站在窗邊，似乎正在說話。枕月辭親昵地挽著江晩檸的手臂，臉上帶著明媚的笑容，正說著什么。而江晩檸卻微微低著頭，目光看著自己的鞋尖，正無意識地碾著地上的一片枯黃的落葉，神情有些心不在焉，甚至顯得有些落寞。

他下意識地放慢腳步，朝她們走去。原本低聲交談的兩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靠近，忽然很有默契地同時收住了聲音，抬起頭來看向他。

空氣有那么一瞬間的凝滯。沈景延張了張嘴，想問問江晩檸昨天發生了什么事，或者解釋一下昨晚后來其實也沒打多久，但刺耳的上課預備鈴卻毫不留情地驟然響徹整個走廊，打斷了一切。

“鈴響了，快回教室吧！”枕月辭最先反應過來，拉著江晩檸就要走。

江晩檸抬起頭，匆匆看了沈景延一眼，點了點頭算是告別。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沈景延似乎看見她飛快地抬手，用指尖抹了一下眼角。

是看錯了嗎？或許是吧。窗外五月的風還在吹拂，帶著惱人的楊絮和柳絮，偶爾迷了眼睛，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他想。

直到下午另一個課間，他才找到機會單獨碰到江晩檸。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問道：“昨天……你們在那兒干嘛呢？”他頓了頓，補充道，“我是說，昨天晚上你怎么后來沒來打游戲呢？我們……后來也沒打多久。”

江晩檸沒有看他，目光落在走廊窗外郁郁蔥蔥的香樟樹葉上，聲音很輕，幾乎要消散在空氣里：“不想打。你們玩得挺好的……還是你們打吧。”

說完，她便低下頭，快步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