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的早晨,天空彌漫著霧靄。我低著頭,走在江邊的人行道上。
經(jīng)過第五個街區(qū),我走進一條老街,熟練地穿過街邊小販擺起的桌椅,避開吃早餐的路人。我一直走到這條街的盡頭,最終停在了倒數(shù)第五家店鋪的門口。
抬頭確認著,那副脫色掉字的招牌在薄霧中隱隱若顯,我只能依稀辨認出“音樂店”三字。
那天……我好像就是看到這個招牌后才停下的。我想起了一個月前的經(jīng)歷。
當時的我意識模糊,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等到回過神來,我已經(jīng)站在這家店門口,看著店員向我招手了。
沒錯,我失憶了。雖然聽著很嚴重,不過現(xiàn)在可是信息時代。個人信息這種東西,去警察局一查就知道了,我只是懶得了解過去而已。
正發(fā)著呆,我感受到玻璃門內有道目光注視著我。
不用想,肯定是前輩。我推開玻璃門,大步走進去。
一股老物件特有的腐蝕味道撲鼻而來。店里播著舒緩的爵士樂,一頭黑狼坐在前臺,他看著一本發(fā)黃的漫畫書,手指還在打節(jié)拍。
“早上好。”
“呦,你來了呀。”他抬起頭,笑瞇瞇地注視著我,“又是卡點上班,我還以為你要遲到了呢。”
“怕我遲到就應該在我站在門口的時候叫我進來。”
“努力工作的時候抽不開身啊,不然怎么當上你前輩的。”
“努力工作是指看書和網(wǎng)購嗎?你能當前輩只是因為來得早而已。”
“早五年哦。”他仰起頭,拍拍自己胸口。我不明白這有什么好自豪的。
“……所以今天的任務呢?”
“在你的桌子上放著呢。”他朝店內努努嘴,“加油干吧!”
我無言地穿過一排排書架,往深處走去。
對于這個前輩,我只有一個評價——怪人。給一個沒有記憶的人工作,幫他租了附近的房子,還不肯告訴自己的名字——這應該說是熱心過頭呢還是別用意圖?不過我也沒什么值得企圖的東西就是了。
盡頭的木桌子上放著一個塑料盒。我打開盒蓋,看著里面堆著的磁帶,不禁嘆了口氣。
這就是我的工作——播放磁帶,檢查內容有沒有問題,沒有的話就按順序擺在書架上,這樣就算是“歸檔”完成了。不過,這可不是普通的磁帶。這些磁帶記錄了人們的生活經(jīng)歷,一盤磁帶就對應了一個人的人生。
當磁帶被“歸檔”的第二天,磁帶所記錄的人就會按照上面的內容死掉,就像是演員按照劇本演完最后一出戲。所以說,我檢查的就是磁帶的結尾部分——確認這些人是否會死亡。
“我們這家店和殯儀館差不多。”前輩在介紹工作內容時曾這樣說過。不得不說,這句話的確有點道理——就像殯儀館不會希望被火化的人還活著,這家店也不希望無辜者的磁帶被“歸檔”,因此就需要工作人員檢查。
我坐在座位上,拿出一盤磁帶。摩挲著塑料外殼,我忽然想起前不久在酒吧遇見的女人——她是那天下午被我“歸檔”的人之一,因此我放心地透露了一點工作內容給她。
她的死狀算不上慘烈。從一個月前以來,我起碼目睹過上百次死前的情景了,什么樣的死法都有。
我邊想著,邊把磁帶裝進VCR。
這種事,如果交給一般人來做可能會精神崩潰吧。不過,我這樣一個沒有記憶、很少與他人相處的人,自然也沒有同情心。
“他們憑什么操控別人的人生?!”女人那天的話在我腦中回蕩。
所以嘛,這不是什么操控。對于我來說,這只是完成工作而已。
我按下播放鍵,開始檢查眼前的這盤磁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