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出軍中眼線的事，沈清鳶沒敢驚動沈毅。父親剛直，若知曉心腹副將可能通敵，怕是會先亂了陣腳。她與謝云深約定，由謝云深暗中調查趙峰的動向，自己則從旁搜集證據。

這日傍晚，沈清鳶正翻看父親書房里的舊檔，試圖從趙峰的履歷中找出破綻，綠萼忽然悄聲進來，遞上一張字條：“小姐，這是謝王的人送來的，說趙峰今晚要去城西的‘望月樓’見一個人。”

沈清鳶展開字條，上面只有一行小字：“亥時三刻，望月樓三樓?！?

她指尖在桌面上輕輕一點，眼中閃過決斷：“備車，我要出去一趟?！?

“小姐，入夜了再出去，若是被將軍知道……”綠萼有些擔憂。

“無妨，我去去就回?！鄙蚯屮S起身換了身便于行動的墨色勁裝，將一枚小巧的銀簪藏在袖中——那是母親留給他的防身之物，簪尖淬了些微麻散，足以應對突發狀況。

亥時的京城已褪去白日的喧囂，唯有巡夜的打更人腳步聲在巷陌間回蕩。沈清鳶的馬車停在望月樓后巷，她借著夜色翻墻而入，悄然摸至三樓。

三樓靠窗的雅間亮著燈，隱約傳來說話聲。沈清鳶屏住呼吸，伏在窗沿下，透過縫隙往里看——

趙峰正坐在桌前，對面是個穿著灰色長衫的男子，背對著她，看不清面容。

“……三皇子說了，只要你把沈將軍下一步的布防圖弄到手，待他成事，這鎮國將軍的位置，少不了你的?！被乙履凶拥穆曇魤旱煤艿停瑓s帶著一絲陰狠。

趙峰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顫，臉上閃過猶豫：“可是……沈將軍待我不薄，我若是……”

“哼，你還念著舊情？”灰衣男子冷笑，“別忘了，你當年貪墨軍餉的事，是誰幫你壓下去的？若不是三皇子，你早就被沈毅軍法處置了！”

趙峰臉色一白，猛地灌了口酒：“我知道！可那布防圖是軍中大忌，一旦泄露，前線將士……”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被乙履凶哟驍嗨?，“你只需照做，其他的事，三皇子自有安排。這是定金，事成之后，另有重謝。”

說著，他推過去一個沉甸甸的錦盒。趙峰盯著錦盒看了半晌，最終咬了咬牙：“好！我干！但布防圖明日才能拿到，我們在哪交接？”

“明日此時，還在此地?！被乙履凶悠鹕恚坝涀?，此事絕不能讓第三人知曉，包括你的家人?！?

話音剛落，他便轉身朝門口走去。沈清鳶連忙縮身躲進陰影里，眼睜睜看著那灰衣男子下樓離去，身形竟有幾分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

待雅間的門關上，沈清鳶正欲離開，忽然聽到趙峰在里面低罵：“狗娘養的，拿老子當槍使……”

她心中一動，又伏回窗沿。只見趙峰打開錦盒，里面是滿滿一盒金錠，他拿起一塊掂了掂，臉上卻沒有絲毫喜色，反而滿是煩躁。過了片刻，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木牌，摩挲著上面的刻痕，喃喃道：“大哥，我對不起你……可我也是沒辦法啊……”

沈清鳶瞳孔微縮——那木牌的樣式，是軍中只有百夫長以上才能佩戴的身份牌，趙峰的兄長趙山，早年曾是父親麾下的親兵，在一場戰役中為保護父親戰死了。

趙峰此人，雖有貪念，卻因兄長的情分，對沈家一直還算敬重，前世她也從未聽說他有背叛之舉。今日他這般猶豫，難道其中另有隱情？

正思忖間，樓下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夾雜著刀劍相擊的聲音。沈清鳶心頭一緊，剛要探頭去看，就見謝云深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壓得極低：“清鳶，快走！蕭玦的人來了！”

她不敢耽擱，轉身從后窗翻出，沿著事先備好的繩索滑下樓，剛落地就被謝云深拉著躲進了巷角的陰影里。

“怎么回事？”沈清鳶低聲問。

“我派去跟蹤灰衣男子的人被發現了，對方人多，我們先撤?！敝x云深話音剛落，就見幾個黑衣人手提長刀沖進了望月樓，顯然是沖著趙峰來的。

兩人借著夜色掩護，一路疾行，直到遠離望月樓才停下腳步。

“那灰衣男子是誰？”沈清鳶喘著氣問。

“蕭玦的貼身謀士，姓秦，據說此人最擅長毒計，前幾日老夫人湯藥里的寒石草，多半就是他的手筆?！敝x云深皺眉，“沒想到蕭玦動作這么快，竟想殺人滅口?！?

沈清鳶想起趙峰摩挲木牌的樣子，心中疑竇更甚：“我覺得趙峰未必是真心投靠蕭玦，他剛才提到了自己的兄長，還說‘對不起大哥’?！?

“趙山？”謝云深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趙山是條漢子，當年為救沈將軍斷了一條胳膊，后來舊傷復發去世了，趙峰就是頂替他兄長的位置進的軍營。”

“若是這樣……”沈清鳶忽然明白過來，“蕭玦或許是抓住了趙峰的軟肋，用他兄長的事要挾他！”

前世她只知趙峰貪財，卻不知他竟有把柄握在蕭玦手中。若能查清趙峰的軟肋是什么，或許能讓他反戈一擊。

“明日趙峰與秦謀士交接布防圖，蕭玦定會設下埋伏，既想拿到圖，又想除掉趙峰這個隱患。”謝云深沉聲道，“我們不能讓他得逞?！?

沈清鳶點頭：“布防圖絕不能落入蕭玦手中，趙峰……或許也能爭取一下。”

兩人商議定，明日由謝云深帶人在望月樓外接應，沈清鳶則潛入雅間，伺機奪取布防圖，同時試探趙峰的底線。

回到沈府時，已是寅時。沈清鳶坐在窗前，望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心中隱隱有種預感——明日的望月樓，怕是會有一場硬仗要打。

而那個灰衣謀士秦某，她總覺得在哪里見過，那種陰鷙的眼神，像極了前世暗中監視她的某個影子。

蕭玦的棋局，比她想象的還要深。但越是如此，她越要步步為營，哪怕只有一絲機會，也不能放過。

畢竟，趙峰的反戈，或許就是撕開蕭玦防線的第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