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身后的門緩緩關閉。

古德里安所說的比入學輔導更重要的事情正是殺生院祈荒的心理輔導，學院甚至等不及要一份專業的檢測結果，因此讓本來只應該一個人接待新生的快車上多去了一個人，并且多搭了一節車廂給她使用。

“坐吧。”

修女微笑著的姿態儼然是把自己代入到了老師或醫生的身份中。

但她這份友好并沒能打消路明非的敵意，后者始終冷眼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半晌才開口道。

“...教授說車里沒有安裝攝像頭錄像，你還要裝多久？”

殺生院只是不緊不慢地沏了一杯茶。

“您是在怪我假裝不認識你的事情么？”

“但這回您可怪錯人了呢。”修女的語氣稍微帶著一絲委屈，這也是她慣用的伎倆，盡管這里沒有觀眾為她打抱不平，“我可沒存著什么逗弄您的打算，完全是在保護您呢。”

“保護我？你？”

“當然是——我。”

殺生院祈荒突然起身，站在路明非背后，雙手拂在其肩頭，指尖的觸感十分撩撥心弦。

“您也清楚的吧？這所學院并非完全信任著您給出的說辭，比起‘接受您的解釋’，我覺得更應該稱為‘擔憂您的解釋’，更加合適。”

“所以他們才會想盡一切辦法把您帶到這里，不是么？”

路明非默然。

“看來您跟我的想法一致，那么事情不就很明顯了么？”

“我正是為了遮掩您的小小秘密而來到這里的哦，作為學院負責給出你的心理狀況的職員，我難道不是對您最好的保護嗎？”

“別說得那么好聽，無非是用了什么不正當的手段吧？”路明非冷哼一聲。

“我早就預想到了您比起自己遭受懷疑，有著更博大的慈悲心，所以并沒有對那個男人做什么呢，只是...在他瀏覽的網頁中植入了一點點五停心觀術式而已。”

“畢竟我現在已經改過自新了嘛。”

路明非是一點不信她的話，但此刻的殺生院確實沒有露出什么馬腳。

“...你最好是。”他想了想，“但你還是沒有告訴我是怎么知道學院，知道我被他們找上的呢。”

“這個就更簡單了。”

修女笑著說道：“您忘了我是一名靈子黑客了嗎？這個學院的科技水平比世界上普遍展示的更高一截，而這種對比就一定會產生信息流動的痕跡。”

“順著痕跡的方向，我很快就找到了一個人工智能——當然，比月球那個性格惡劣的自認是你后輩的AI能力差很多。”

“你侵入了學院的系統？”

路明非立刻反應了過來。

“算是吧。”

“原本只是因為好奇，誰知道剛好瀏覽到了你的資料...在最高級別的保密區。”

殺生院的語氣十分輕松，就好像破解諾瑪的防火墻不過是隨手的事情而已。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會接受學院的邀請？”

“這問題就有點鉆牛角尖了吧？”殺生院的笑容更加不加掩飾，“我們之間有過那么多共同的回憶，我還能不了解你的心思嗎？”

“哪怕這個世界不像之前那樣岌岌可危，用不著你去當唯一的英雄，那因你而來的我們，你又能狠心拋下嗎？”

“所以在稍微有所了解之后，我們得出同樣的結論——這個本就容納了相當多超越人類的生物的學院，就是最適合隱藏秘密的地方，不是很正常的嗎？”

“別把自己跟其他英靈放在一起好嗎？”路明非擺脫開女人愈發貼近的身軀，“搞得好像我和你之間的關系有多好一樣。”

殺生院祈荒倒也不惱。

“關系是可以推翻重新建立的嘛，就像你在適應新的人生，我當然也有選擇的權利，雖然現在沒有了契約的束縛，但我們反倒可以是更親密的關系，那樣不好嗎？”

“...不敢茍同。”

跟高揚斯卡婭一樣，這個曾經給自己帶來過諸多麻煩，又難以判斷本性什么時候會主導上風的第三之獸的一半，光是出現在面前，就讓路明非十分頭疼。

但她們又都采取了很聰明的做法，融入進了社會當中，使得他驅逐對方的理由缺少支持。

“你打算待多久？直到那個職員回來？”

冷靜下來的路明非稍稍緩和了下語氣，畢竟現在的他貿然跑去找學院的人暴露這個女人犯下過的惡性，恐怕也會被當成另一種層面上的幻想。

“那就說不好了，或許會一直留下來呢，只要你還在？”

殺生院的手指又一次不安分地摸上少年的下頜，瞳孔中的情欲更盛，卻又在后者的回視下收斂回去，“不瞞您說，我確實想體驗一下純粹地作為人類生活的感覺呢...”

“如果你真的只做人類范疇的事情，那這樣也行。”

想清楚了的路明非不得不讓步，但同時警告道，“但別試圖再次組建教派，不然...”

他沒說出自己的舉措，但已經表達的足夠清楚，就在車廂門分隔開的另一側，就有一名能夠充當魔性菩薩對手的存在。

然而，在二人的對話宣告結束，等待著桌上計時的沙漏流盡的最后幾分鐘里，修女的眼波流轉著，并沒有受到恐嚇意味的影響。

畢竟，回歸人類集體中的她的心靈更像是回到了病床上無助的女孩，而某種程度上路明非是她認為“倘若出現在那個時刻，會拯救其成為獸命運”的救星。

他...還沒明白，我心中所期待的，早已不是能輕易化作食物的普通人類。

所以這里當然不需要直至靈基毀壞的戰斗，因為您發誓要保護的對象中也有我呢。

只是...

不管您是繼續選擇苦行僧般的抵抗誘惑，還是淪陷于欲望，我都會毫無保留的接受的。

她在路明非靠在桌上小憩的片刻暗自想著，心中充斥著施虐的沖動。

越是輕松的環境下，越容易遭遇意想不到的敗北——唯有對您，我會鍥而不舍地進攻，直到人類最后御主的心將我宣布為最終的勝利者。

是的，您和欲望之獸的戰斗將會是前所未有的形式，直到一方全身心墮落成另一方的俘虜...

才會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