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勸
- 貴女斷情絕愛后,五個權臣爭著寵
- 豬扒公主
- 3753字
- 2025-08-26 23:01:14
沒有驚動任何人,秦菀換上了一身素凈的常服,獨自一人走出了寢宮,來到了位于皇宮西側一處居所。
樂道苑外
秦菀深吸了一口氣,上前輕輕叩響了門環。
“誰啊?”
側門打開了一條縫,一個灰色長衫中年文士不耐的探出頭來,清癯的面容上帶著審視。
“煩請您通稟太傅,學生求見。”秦菀微笑著,一臉誠懇,語氣平和道。
孫先生此時已看清來人的模樣,非但沒有行禮,反而眼神從冷淡變成了毫不掩飾的厭惡和鄙夷。
他上下打量了秦菀一番,刻薄挖苦道:“陛下日理萬機,怎么有空屈尊降貴,來我們這陋室寒舍?何況大人最近身體抱恙,受不得驚擾。尤其是那些個荒腔走板、不知所謂的人和事!陛下還是請回吧,免得污了這清凈地,也擾了太傅的靜養!”
指桑罵槐,陰陽怪氣,就差直接罵她昏聵荒唐了。
秦菀的心沉了沉,但并沒有知難而退。
在孫先生錯愕的目光中,她緩緩地后退一步,雙膝一彎,竟直挺挺地跪在了門檻外。
“學生秦菀,昔日言行無狀,辜負太傅教誨。今日特來請罪,太傅不見,學生便在此長跪,靜候太傅垂訓。”一字一句,清晰入耳,有一種痛改前非的決絕。
孫先生完全沒料到她會來這一出,堂堂女帝,當眾下跪?這傳出去還得了?
他趕緊開門,小步跑過去想把她拉起來,但秦菀跪得筆直,眼神平靜地目視前方,仿佛旁邊人根本不存在。
他看著女帝這副纏磨不休的姿態,一時間拿她也沒有辦法,半天只能憋得一句自認為尖酸刻薄的譏諷話:“哼!陛下這能屈能伸的本事,倒是越發進益了!只是不知,是真心悔改,還是另有所圖?”
說罷,也不再管她,轉身關門離去。
門內再無動靜。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慢慢陰沉了下來。
秦菀依舊跪著,腰背挺直,她忽略了膝蓋處傳來的尖銳疼痛,腦海里,只有一聲聲親切的呼喚。
豆大的雨點沒有預兆地砸落下來,先是稀疏,很快就連成了線,再織成了網,沒有一會兒的功夫,單薄的衣衫已被澆透。
秦菀忍著身上的黏濕和冷意,咬著牙,一動不動。
雨水漸漸模糊了視線,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
體溫在不斷的流失,下一秒,意識仿佛墜入了深不可測的海底,周遭的所有聲音都遠去,只剩下嘩嘩的雨聲和微弱的心跳。
強撐的最后一絲力氣耗盡,眼前徹底一黑,身體軟軟地向大地倒去。
黑沉的密網中漏進了一團白光,光點越變越大,逐漸匯聚成片,最終徹底擠壓走黑暗。
秦菀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竟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身下鋪著柔軟干燥的被褥,身上蓋著溫暖干凈的被子。
房間內透著一股典雅別致,對面的書案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后面的木架上塞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籍,遠遠看去,沒有一絲空隙。
幾幅水墨暈染的山水畫掛在墻上,層巒疊嶂,浩渺蒼茫。褐彩青瓷熏爐中,一縷白煙慢悠悠旋了出來。
她這是在樂道苑內?
門外傳來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一個身著青衣的男子走了進來。
清俊的臉上細細端倪,才會發現眼角留下了幾道極淺的細紋,不過無關大雅,反而多了幾分別樣風韻。
他手中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湯,步履從容,不急不緩地來到床邊。這應該就是太傅周策安了。
秦菀心頭一松,看來苦肉計奏效了?
就在周策安端著藥碗,距離床邊還有兩步之遙時,她猛地掀開溫暖的錦被,幾乎手腳并用地從床上滾落下來,聲音嘶啞,急切喊道:“老師!”雙腳虛軟地踩在地板上,膝蓋一軟就要栽倒。
周策安快步上前,下意識想要扶住她。
秦菀反應夠快,直接撐住床沿,這才勉強穩住身形。
周策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喉結一動,極快地收回手,若無其事地站定。
嘴唇囁嚅,欲言又止。
秦菀深吸一口氣,倏地抬起頭來,濕漉漉的頭發黏在蒼白的臉頰上,眼神卻異常執拗地看向周策安。
“學生秦菀,”她頓了頓,鄭重道:“特來向老師請罪!”說著,因虛弱而微微佝僂著的脊背,一點一點挺直。
“昔日學生昏聵不明,剛愎自用,荒廢學業,疏遠忠良,更、更是……”她咬了咬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更是對您出言不遜,行止無狀,辜負了您的一片赤誠教導之心。”
秦菀寥寥無幾的傷心事全都回想了一遍,臉上自然地流露出痛苦懊悔,聲音哽咽。
“學生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老師原諒。”她微微垂下頭,懇求道:“只希望您能給學生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讓學生能重新聆聽教誨,以贖前愆。”
整個房間靜如空庭,只有無法抑制的心跳聲砰砰作響。周策安看著那張翕動的紅唇,不知是否因為生病的緣故,顏色變得有些深,還有些起皮。
端著藥碗的手指一下一下點動著,目光沉沉。
時間仿佛凝固了許久。
“陛下言重了,臣不敢當,亦受不起。”
泠泠的聲音如同寒露墜玉,清冷疏離,無甚起伏。
他微微側過身,避開了那道執著的視線,將手中的藥碗放在一旁的矮幾上。
“陛下今日言行,臣已知曉。”他想了想,繼續道:“然,君臣之分已定,過往種種,非一言可蔽之,亦非一日可消弭。”
周策安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向秦菀蒼白的臉,“陛下所求,關乎國本,關乎社稷。臣需思之,慎之。”
他緩緩吐出結論,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陛下鳳體違和,不宜久留。藥已備好,陛下既醒,便請回宮,好生將養吧。”
送客之意明了,不留絲毫轉圜余地。
秦菀還是有些失望,她朝著周策安作了一個揖,恭敬道:“學生告退。”
說完,她不再看周策安,一步一步地向門外走去。
就在即將邁出房門的那一刻,她頓住了。
不行!不能就這么走了!
她深吸一口氣,霍然轉身。
“老師!”她聲音帶著哭腔,“學生知道,昔日種種,罪無可赦!學生不敢求您原諒!您打我、罵我、甚至將我逐出門墻,學生都絕無怨言!”
她踉蹌著向前兩步,重新跪倒在地,仰起的臉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唯有那雙眼睛,紅得像要滴出血來,死死地盯著周策安。
“可是老師!滄州的百姓等不了啊!”
她聲淚俱下,扯著嗓子吼道:“牙河決堤!數縣被淹!無數黎民百姓此刻正被困在洪水之中,家宅傾覆,田產盡毀,饑寒交迫,生死一線!”
周策安背影猛地一僵,負在身后的手幾不可查地握緊了,但他依舊沒有回頭。
秦苑見狀,心一橫,情緒愈發激動,“學生知道,老師寒心了,對這朝廷、對學生這個不成器的皇帝,都失望透頂!您選擇不同世事,圖個眼不見為凈,學生能理解!”
她哽咽著,捶打著自己的心口,“是學生無用!是朝中袞袞諸公無能!才將這江山社稷弄得千瘡百孔,才讓老師一身經天緯地之才無處施展,只能在困在這方寸之地”
“可是老師!”她話鋒一轉,“您教過學生的!‘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您說為官者,當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如今蒼生有難,百姓倒懸,您真的能眼睜睜看著嗎?”
“國庫空虛,朝廷無能,賑災錢糧捉襟見肘,您放心派去的官員或是庸碌之輩,或是只顧中飽私囊之徒嗎?學生如今在朝中,連一個真正能托付此事、有能力挽狂瀾的重臣都找不出!”
秦菀哭得情真意切,仿佛一個走投無路的孩子,“學生能指望誰?那些天天在朝堂上遇事卻只會互相推諉、甚至趁火打劫的蛀蟲嗎?”
她膝行兩步,想要去抓周策安的衣擺,卻又一滯,手懸在半空,“老師,如今能救滄州百姓于水火的,普天之下,學生能想到的,只有您了啊!只有您有這份能力,有這份經驗,更有這份愛民如子的心!”
周策安依舊沉默著,呼吸似乎沉重了幾分。
秦苑見他態度有所緩和,立刻再加一把火,“老師,您出山,不是為了學生這個昏君,不是為了這烏煙瘴氣的朝廷!您是為了那萬千正在洪水中掙扎求生的百姓啊!您是在踐行您畢生所學的圣人之道,是在積無量功德啊!”
她猛地磕下頭去,額頭觸碰冰冷的地面,發出沉悶的響聲,“學生求您了!就算您恨透了學生,厭極了這朝堂,也請您看在天下蒼生的份上,看在您一生秉持的信念份上,出手救救他們吧!您若不去,滄州的百姓該怎么辦啊!”
話音落下,秦菀直接伏在地上,肩膀劇烈地顫抖著,發出壓抑不住哭泣聲。
時間過了很久,她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難道真的要用強權逼迫嗎?可那樣得來的,絕非真心效命。
就在這時,一直背對著她的周策安,終于極其緩慢地轉過了身。
他的目光落在那道伏在地上哭得顫抖的身影上,眼神極其復雜。
良久,一聲悠長而沉重的嘆息,從他口中逸出,仿佛卸下了千鈞重擔,仿佛做出了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
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清冷,卻不再是之前那般疏離,“陛下先起來吧。”
秦苑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眼中充滿了期待。
周策安避開她的目光,看向窗外,語氣平靜,“滄州水患,情況危急,刻不容緩。臣需要查閱近年所有關于牙河流域的水文檔案、工部堤防修繕記錄,以及滄州及周邊州縣的糧倉儲備、人口黃冊。請陛下即刻命人將相關卷宗悉數送至此處。”
他頓了頓,繼續道:“此外,請陛下賜予臣臨機專斷之權,滄州事務,一切以賑災安民為先,凡有阻撓賑災、貪墨物資、趁機作亂者,無論品級,臣可先斬后奏!”
秦苑聞言,心中狂喜,她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上擦眼淚,連忙應道:“準!朕都準!老師需要什么,朕立刻去辦!朕這就下旨,賜您尚方寶劍,總攬滄州一切軍政要務!”
周策安這才將目光重新投向她,仿佛想從她這張淚痕交錯的臉上,分辨出幾分真幾分假。
最終,他只是微微頷首,語氣恢復了慣有的沉穩,卻多了一份重任在肩的凝重,“如此,臣領旨謝恩。”
“謝老師!謝謝老師!”秦苑喜極而泣,這次倒是帶了幾分真情實感。
周策安卻不再看她,轉身走向那排頂天立地的書架,開始搜尋相關的輿圖和筆記。
“學生這就去。”說罷轉身快速離開。
周策安站在原地,在背后聲音漸漸消失后,才轉過頭,目光落在門口的方向。
房間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潮濕的雨氣和淡淡的暖香。
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眸深處,快速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波瀾。
他緩緩踱步到窗邊,看著雨后初晴的天空,心中涌起一陣復雜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