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的沉默如同實質的鉛塊,壓在離開大壯破屋的四人胸口。雨水雖歇,但林隱村的空氣比暴雨時更粘稠、更窒息。屋檐下油亮的臘肉在慘淡天光下反射著死寂的光,像一張張凝固的嘲笑臉孔。
“臘肉變硬…祭祀才軟…”李匡的聲音在死寂中響起,沙啞卻異常清晰,如同在冰面上刮擦,“‘祭’什么?大壯說‘怕’…那絕不是什么好路數!”
“人骨灰里長出的蘑菇…‘福氣’的根…”小惠接話,眼神已從空洞轉為一種冰冷的、近乎非人的專注,仿佛悲傷被凍結成了最鋒利的探針,“祭祀…會不會也需要‘根’?”她的話讓所有人脊背發涼。
喬蓉的手按在腰間冰冷的槍柄上,指節發白:“村長藏著掖著,那‘山靈童子’差點把我們全吃了!他嘴里沒一句實話!這祭祀,肯定藏著見不得光的勾當!”
蕭生沒有說話,只是像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每一步踏下都帶著沉悶的回響,警惕的目光掃視著四周過于安靜的房屋和那些黑洞洞的窗口。灌木叢后的窺視感如芒在背,情報泄露的陰影讓每一步都踏在刀尖。
就在這時,一陣刻意放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是村長兒子。他壯實的身影出現在小路盡頭,臉上帶著憨厚卻掩不住焦慮的神情,快步走到四人面前。
“幾位…幾位同志!”他搓著手,顯得有些局促不安,“我爹…我爹讓我來傳個話?!彼戳艘谎勰樕涞乃娜耍曇舻土讼氯ィ啊榔诳斓搅耍謇锶耸植粔颉f…說你們是外鄉人,山神或許…或許不會太怪罪…想請你們…幫把手,準備祭壇…”他越說聲音越小,眼神躲閃,不敢看他們的眼睛。
陷阱!這個念頭瞬間在四人腦中炸響!村長剛被他們逼問得險些下不來臺,轉眼就讓他們參與最核心、最禁忌的祭祀?這絕非善意!情報泄露后,這是要把他們引入更深的虎穴,還是…直接變成祭品的一部分?
李匡眼中寒光一閃,臉上卻硬生生擠出一個極其僵硬、甚至帶著點“感激”的假笑:“哦?吳村長…真是太‘關照’我們了!昨夜剛出了事,今天就讓我們參與祭祀?這‘山神’的脾氣,還真是琢磨不透啊?!敝S刺之意幾乎不加掩飾。
村長兒子臉漲得通紅,更加窘迫:“爹…爹他也是沒辦法…最近山神童子越來越,導致村民們....”他像是下了很大決心,猛地抬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爹說…如果你們去了或許可以....見到山神....”說完,他像完成了任務般,逃也似的轉身就走,留下一個充滿矛盾的背影。
“山神?”喬蓉眉頭緊鎖,“故弄玄虛?”
“誘餌?!笔捝统恋溃院喴赓W。
“也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崩羁镅凵皲J利如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想請君入甕,我們就給他來個將計就計!看看這‘祭壇’底下,到底埋著什么妖魔鬼怪!”
明知是陷阱,但“山神”的線索和探查祭祀真相的迫切,讓他們別無選擇。壓抑的怒火在此刻轉化為冰冷的決心。
祭祀的準備點,在村子后山一處背陰的山坳里??諝怅幚涑睗瘢瑥浡鴿庥舻耐列任逗鸵环N難以言喻的、類似陳舊鐵銹的甜腥氣。當四人跟著心神不寧的村長兒子抵達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心頭一沉。
一個簡陋的土石祭壇已經壘砌。最刺目的,是祭壇前用慘白色粉末畫出的三個小小的人形輪廓!輪廓內,散落著幾朵同樣妖異的深紅睡欲菇。旁邊,幾個被村長召集來的、神情麻木的村民正在村長低聲的指揮下,費力地搬運著幾塊沉重異常、油亮暗紅的臘肉,將它們堆放在祭壇一側。那些臘肉在陰冷的山坳光線里,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沉重與死寂。
村長看到他們,臉上立刻堆起那朵熟悉的、熱情得過分的“菊花”笑容,快步迎了上來:“哎呀!幾位貴客肯來幫忙,真是山神庇佑!蓬蓽生輝?。 彼路鹜耆浟饲宄康膶χ牛瑹崆榈刂赶蚰切┡D肉和慘白人形輪廓,“快!搭把手!把這些‘神賜之禮’請上祭壇!祭禮一成,山神息怒,福澤綿長??!”他的話語充滿了蠱惑,眼神卻閃爍著不易察覺的算計。
李匡四人交換了一個冰冷的眼神。他們強忍著惡心和憤怒,學著村民麻木的樣子,走向那堆現在看似安全的臘肉。
觸手的感覺讓李匡心頭劇震——冰冷!堅硬!如同觸摸浸滿油脂的鑄鐵!以他的力氣,竟覺得異常沉重!他和小惠“幫忙”搬運時,小惠的手指極其隱秘地在臘肉粗糙的表面快速刮擦了幾下,指尖沾上一點暗紅色的、凝固的油漬,湊到鼻尖下極其輕微地嗅了嗅。一股極其淡薄、卻被她敏銳捕捉到的、混合著血腥與某種熟悉的腥味,讓她的瞳孔瞬間收縮!
“動作快點!磨蹭什么!”村長在一旁假意催促村民,目光卻像毒蛇般在四人身上掃過,尤其在喬蓉腰間的配槍和蕭生強健的體魄上停留片刻,眼底掠過一絲忌憚和更深的貪婪。
就在這時,一陣壓抑的、如同幼貓哭泣的嗚咽聲從祭壇后傳來!小惠循聲望去,只見三個瘦小的身影被草繩捆著,蜷縮在冰冷的山石后面!正是村里失蹤的孩子,其中就有小英!她們的小臉臟兮兮的,布滿淚痕,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嘴巴被破布塞住,只能發出絕望的嗚咽。負責看守的村民大壯眼神躲閃,不敢看孩子們的眼睛。
“娃娃們是獻給山神的‘靈侍’,能平息神怒…”村長注意到小惠的目光,立刻“慈祥”地解釋,但那笑容在孩子絕望的嗚咽聲中顯得無比猙獰。
憤怒如同巖漿在四人胸腔里奔涌!這哪里是什么祭祀,分明是獻祭活人的邪典!這里不僅食人,還要用孩童的生命來平息所謂山神的怒火!
“村長,‘福氣’準備好了!”一個村民端著一個破舊的陶碗走過來,碗里是搗爛成泥狀的深紅色睡欲菇,散發著濃烈的、令人頭暈的甜香?!鞍匆幘?,給‘幫手’們先沾沾福氣,山神看著呢?!贝迕駥⑼脒f給村長。
村長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眼底卻閃過一絲毒蛇般的寒光?!皩?!規矩不能破!”他接過陶碗,親自用一根小木棍蘸起粘稠的菇泥,熱情地走向李匡等人,“來來來!幾位辛苦!沾點‘福氣’,心誠則靈!山神保佑!”
看著那碗散發著詭異甜香、以人骨為基的菇泥,再看看村長那“熱情”背后掩藏的殺機,四人瞬間明白——這“福氣”,是毒餌!村長要在祭祀前,先解決掉他們這些“不安定因素”!
冰冷的殺機,在山坳的陰風中,驟然繃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