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轎廂是口精致的金屬棺材。昏黃的感應燈像垂死者的呼吸,明明滅滅,在磨砂不銹鋼壁上投下林伯明扭曲變形的倒影。他像一株被凍蔫的植物,緊緊貼著冰冷的廂壁,身體篩糠般抖著,眼珠死死盯著跳動的猩紅數字:78…79…80…空氣里彌漫著汗、鐵銹和一種更隱蔽的、如同電線絕緣皮被燒焦后的淡淡臭味。
莊玄沒看他。他垂著眼,手指無意識地捻動著脖頸間那塊冰冷的墨玉石片。指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東西在微微顫動,幅度極細微,卻帶著一種冰冷的、仿佛生命般的脈搏。撞車前的剎那,這塊黑石也曾這般刺骨的冷。
不是錯覺。它和里面那東西…在共振。
“幾樓?”莊玄的聲音在窄小的空間里顯得格外突兀。
“頂…頂層復式…”林伯明的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嘶啞干癟,“A…A座…門牌88…電梯…電梯直接到門廊…”
猩紅數字爬升:85…86…
“警告:環境能量輻射場強幾何級提升。基礎粒子沉降儀數據異常。生物磁場紊亂度:72%…75%…78%…建議:開啟‘量子通感’屏蔽層(最小功率)。”冰冷的金屬音在莊玄顱內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銳利。
莊玄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前的世界如同在平靜的水面投入一粒石子,瞬間漾開了波紋。
熟悉的“玄鑒濾鏡”疊加在了現實之上。
電梯內部光潔的四壁依舊,但在視野邊緣,無數扭曲、黏稠、不斷翻涌的深灰色“氣流”正沿著金屬縫隙源源不斷地滲入!它們像被污染的毒液,帶著一種近乎實質性的“粘”和“重”,無聲無息地蔓延,充斥著這口移動的金屬棺材。林伯明身上蒸騰出的那種污濁的、裹挾著驚恐意念的黑氣,此刻更是濃郁得近乎實質,正一絲絲、一縷縷地被他吸入,又或者…是那黑氣在主動污染他?他的身體輪廓在能量視界中已經模糊成一片劇烈抖動、逸散著灰黑細絲的人形陰影。他手腕上那塊價值不菲的腕表,在莊玄“微觀洞察”的視界里,秒針如同抽風般瘋狂亂顫,齒輪結構正發出無聲的呻吟和扭結的紅光。
這還只是個前廳。
叮。
電梯抵達。厚重的金屬門無聲滑開。
門開的一瞬,一股寒流如同冰河決堤般洶涌撲來!不是空調冷氣,是一種能滲入骨髓、帶著沉甸甸濕氣的陰寒!林伯明猛地一個哆嗦,牙關撞得咯咯作響。
外面并非通常的電梯廳。
而是一片巨大的、視野開闊的入戶門廊。地面是冰冷如鏡的黑金花大理石,延伸出去是兩層挑高直通玻璃幕墻的超大空間。沒有開燈。外面鵬城燦爛如星河般的夜景,被那巨大落地的單向玻璃幕墻過濾得只剩下微弱黯淡的光,勉強勾勒出室內輪廓,像一個巨獸的腹腔。空氣死寂得可怕,仿佛連塵埃都停止了飄動。
就在這片死寂的昏暗中,入戶門廊中央,一個東西靜靜地躺在大理石地面上。
林伯明帶來的那部符箓包裹的備用手機。
它此刻是這片死寂空間里唯一的光源。
屏幕亮得刺眼。屏幕上,那無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直播”仍在進行。慘綠的濾鏡下,巨大的水晶吊燈高懸,燈下穿著青色道袍的身影抬手…刺目欲瞎的白色“光蛇”從燈中心炸開吞噬!屏幕黑屏!接著再次亮起,重復播放!那無聲的死亡循環散發著一種機械的、純粹的惡意!
林伯明只看了一眼,就像被烙鐵燙到,發出一聲短促的嗚咽,猛地低下頭去,身體抖如篩糠。
但莊玄的目光,卻死死釘在那扇巨大的、純黑金屬打造的入戶門上!
在“量子通感”的視界里,眼前的景象遠比那循環播放的死亡畫面震撼百倍!
那扇厚重的金屬門,已不再是門!
門上布滿了暴怒猙獰的深藍色電網!那電流并非規律流動,而是像無數條狂舞的、充滿毀滅欲的巨蟒,在門板內外瘋狂游走、撕咬!每一次“蟒身”的撞擊抽打,都在金屬門面上留下一道道灼熱的赤紅痕跡,如同被無形巨斧劈砍過!門板中心區域,更是被電流沖擊得呈現一種詭異的透明狀,一個巨大的、深邃如宇宙黑洞般的能量漩渦在門后瘋狂旋轉、吸納著一切!
而在那足以撕裂金屬的暴戾電流網絡之下,更深處,一層污穢粘稠得如同千年地底凝結淤泥的黑紫色“煙霧”,正源源不斷地從門縫邊緣和鎖孔中泄露出來。它們翻滾著,扭曲著,變幻出無數痛苦人臉的輪廓,無聲地嘶嚎著,試圖擠進玄關這片空間!
大門正對著門廊的位置,那座價值不菲的玉石玄關臺,在莊玄的視野里早已黯淡無光。臺面上方本該是一幅抽象裝飾畫的位置,卻被系統用醒目的、如同鮮血刻就的字樣標注:
【核心污染源畸變點:主電子門禁控制系統(物理位置:門內左上鎖體總成)】
【污染強度:Lv.5(超閾值)】
【關聯外溢污染體:‘信息畸變兇影’(強度:Lv.3),‘靈能寄生體’(強度:Lv.4,附著位置:吊燈核心)】
【新手任務‘兇宅溯源’最終倒計時:01:17:33】
【建議戰術方案:強行物理突破(風險:89%激活兇影),或嘗試權限入侵(風險:暴露高維接口痕跡)】
【便攜工具組分析:恒溫電烙鐵(功率不足)、撬棍(可用)、數據線(可物理接入)】
系統冰冷的分析如同數據瀑布般沖刷著莊玄的視覺邊緣,每一個選項都標注著刺眼的紅色概率和后果。
林伯明終于崩潰,跪倒在地,頭抵著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聲音是絕望的嗚咽:“不行…開門就是地獄…全完了…我們都會死在這…”
死寂的玄關里,只有那臺瘋狂循環播放無聲死亡的符箓手機屏幕,還在發出幽幽的、如毒蛇吐信般的慘綠微光。
也就在這萬籟俱寂中。
莊玄緩緩摘下脖子上那塊溫潤的黑色墨石。
它不是飾品。
在系統疊加的視界里,這塊不起眼的黑色石片接觸空氣的剎那,其表面竟然蕩漾開一圈肉眼不可見的、漣漪狀的淡金色微光!那光如同水波,輕柔卻堅定地推開彌漫在玄關的深紫色污穢煙霧!
更詭異的是,當莊玄握緊黑石,石片表面接觸到他指尖油污的剎那,石片內部的微光似乎變得更加穩定、清晰了幾分。
沒有看癱倒在地的林伯明,莊玄的目光越過瘋狂播放死亡畫面的手機,死死盯著那扇布滿恐怖電網和污穢氣息的兇門。
他伸出空著的左手,探向了工具袋里那根沉甸甸、頂端經過氧化的黑色撬棍。冰冷的金屬觸感喚醒著手上的繭子和這些年與金屬電路搏斗的記憶。
右手機械地捏緊那塊溫潤中透出寒意的墨石,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這東西,能破開那道“門”嗎?能扛住門內那盤踞的兇煞?
他往前踏了一步。
鞋底踩在大理石上,發出輕微、卻如同驚雷的回響。
撬棍尖端,緩緩對準了門板上那恐怖電流網絡相對薄弱一點的下緣縫隙。那塊區域,在石片靠近后,深藍的電蟒似乎…真的躁動得不那么厲害了?
媽的,賭了!
莊玄牙關一咬,全身緊繃,右腳向前蹬地!左手握緊撬棍,借著全身的力氣和體重,將那經過氧化的黑色棍尖,狠狠朝著那片被能量視界標定為“物理薄弱點”的門板下方縫隙…
撬了下去!
嘎吱——!!!
一聲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屬肌腱被強行撕裂的刺耳銳鳴驟然炸響在死寂的玄關!如同兇獸受傷的嘶嚎!